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在坍塌。
春野樱当然明白自己是个外人——她的姓氏决定了这一切, 即使梦境中未来婚后她改姓了,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宇智波。
和她的内在有关,她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成为’宇智波。他们是如此独特,她知道的所有宇智波都很……特殊。
但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 春野樱没想到宇智波斑会在这个时候对她提起这件事。
现在他们甚至还没完成对万花筒写轮眼的最后一次治疗呢。
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有结束呢。
并不是说春野樱认为这会让斑对她有所改观, 她一开始就不是抱着一定会有回报的心态去做这件事的——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不阻止宇智波斑走上那条最终会开启第四次忍界大战的路,她就没办法改变未来。
但她也是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拥有感情, 人类会有期待。
在今天斑说出那句话之前,春野樱还从未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如果宇智波斑仅仅需要的是她的医疗忍术,为什么他之前表现地那么像是他真正在关心她呢?
如果宇智波斑看待她的方式仅仅是一个合作关系的医疗忍者, 为什么他会和柱间一起几乎一天时间都不合眼照看发烧的她?
人们不会随便为‘仅仅只是认识关系的人’做这种事。
但他现在又提出,既然没有战争, 她就应该离开这里。
春野樱真的不明白宇智波。
但紧接着, 她又突然想到,宇智波斑还能期待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比起他们, 她是如此的普通——甚至在木叶的同届里,她都一直是最普通的之一。
就不说她那两个转世的队友了, 她也没有特别的姓氏、没有特别的血继限界,资质如此平凡的她放在战国年代就更不起眼了, 这是一个以家族和姓氏为重的时代。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她的医疗忍术和怪力。
怪力, 他们几个看起来很敬畏那种能力, 但是春野樱知道自己在真正的战斗中并不能真正赢得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在战场上, 实战的经历比她多几十倍,光是这些年遇见过的敌人和因此累积下来的经验就足够击溃她。
就更别说他们每个人都如此不简单。
至于医疗忍术……在治好写轮眼之后不需要了——哦,她甚至再一次忘记了,真正进行的治疗的人是千手柱间, 不是春野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宇智波斑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因为最后一次治疗,显然无论有没有她,事情都能照常进行下去。
他只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提醒了她。
春野樱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又是那个因为宽额头而自卑的小姑娘。
可现在没有另一个井野送她一条粉红色的发带了。
然而尽管如此。
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希望自己能亲眼目睹最后一次治疗,她想确保万无一失。
“我理解,”春野樱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在下次治疗之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带走我的个人物品。”
她的表情当然很完美——她是个合格的忍者,当然知道如何刻意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在不想被人看出情绪的时候,这几乎是一个必修课。
宇智波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打量春野樱的神情。
她看起来……并不伤心。
除了一开始的茫然以外,她几乎没有再泄露什么别的情绪,也没有露出不愿意离开的神色。
那或许可以证明她本身是想要离开的。
这个认知再次席卷了宇智波斑。
也许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春野樱之所以对他的万花筒写轮眼如此用心,一切都是因为最开始她答应了他。
无论宇智波族人出现什么样的伤病,她都会尽力而为。
他并不特殊,因为樱也不止一次提到过泉奈的眼睛,如果族中还有其他人存在这种情况,想必其他人也会出现在她最关注的名单之上。
一方面因为这个真相他的心脏在慢慢缩紧、变得酸痛,一方面他又觉得春野樱如此善良。
在这种不同姓氏的忍者无法互相信任的时代,她显得如此真诚,如此……纯粹。
好到让他再一次产生自己应该远离她的想法。
她不必如此劳累,她太认真对待这件事,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在春野樱的位置,他未必能做到如此程度。在一开始用线白草治疗的时候,虽然樱没有提起过太多,但是他知道她每天都在更改配方,有时候他熄灯了,她房间的灯还依旧亮着。
矛盾几乎要把他撕碎了。
她当然没必要也不想掺合进大忍族的事情,除了给她增添麻烦以外,宇智波似乎并没有反过来帮助她什么,甚至一开始他以从暗杀者中保护她的这个理由邀请她来,现在看来也是那么可笑和没有必要,她自己完全就能够解决。
宇智波斑甚至有了更加令自己窒息的想法。
或许一开始春野樱答应他那个条件,完全是被迫的。
因为他是宇智波斑,因为他姓宇智波,因为他是忍界数一数二的忍者。
所以她不得不答应。
即使有那种特别的怪力,但她终究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家,才刚刚在城镇里稳定下来,找到一份工作。
而他破坏了这一切。
“嗯……”他低声应着,此时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居然是哑的,他不得不轻咳一声,“嗯,好。”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的。
宇智波斑害怕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完全推翻刚刚的一切,想办法试图挽留春野樱。
但他还是忍不住望着她。
春野樱不知道为什么宇智波斑现在还站在这里。
既然他已经说完了,现在又已经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不和她道一声晚安,然后转身离开,顺便帮忙把门拉上,然后留她自己一个人在单独封闭的空间里冷静一下呢?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块易碎的透明水晶一样。
‘易碎’,春野樱想,如果换一个场合,她可能会因为这个词和自己联系起来而发笑。
如果她能更勇敢一点,她就应该开口询问宇智波斑,他是不是还有话想要和她说。
但是春野樱最终发觉,她好像没有足够的勇气。
心里的某个角落,或许她在希望宇智波斑能收回刚刚的话——他看起来很像他想挽留她,或者为刚刚的话道歉,说他不应该那么说。
但同时春野樱又意识到,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一族之长,他不开玩笑。
又或者她害怕,她开口询问之后,宇智波斑只告诉她,是她想多了,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依旧希望这件事结束之后她就搬出去。
春野樱把胸中挤压的闷气不动声色地缓缓吐出,看起来就像她在正常呼吸。
好吧,那只能由她来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
“晚安。”
“樱,你——”
他们同时说。
在意识到自己和春野樱同时开口说话的时候,宇智波斑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眼睁睁看着宇智波斑把所有的情绪再次隐藏在那唯一露出的黑眸中——现在他的眼瞳在夜晚房间油灯的照耀下,并不如白日阳光下那样黑宝石一般发亮,而是像一团深不见底的墨。
在宇智波斑强迫自己吐出‘晚安’二字之前——春野樱很惊讶她能‘预知’他的下一步动作,她强迫自己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嗯?什么?”
黑发男人像是因为她主动问话而松了口气,像是他终于有机会说出点什么。
春野樱很怀疑,如果她刚刚没有追问,或许她一辈子都听不到宇智波斑说出那些话。
“等那之后……我和泉奈会经常去镇上看你。”他轻声说,听起来像是害怕她会因为这句话生气。
春野樱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失望还是发笑。
最终她胸腔中挤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小小的笑声:“没关系,斑,你不必特意来,我知道你不总去镇上。”
他确实很少去,一般都是泉奈往那边跑,顺便买喜欢的点心回来。
宇智波斑僵在原地。
所以,现在春野樱也拒绝了他们的探望。
她真的想就此之后斩断曾经发生的一切,然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仅仅是认识的人’这种身份?
但他对此无话可说,因为这就是一开始的约定,协议里没说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必须是朋友。
可宇智波斑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件事也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但他一直是感情内敛的人,他永远也不可能像柱间那么直接地表达他的感受,他做不到。
他几乎用上了毕生的勇气。
他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再一次开口,再一次变得如此不像他自己。
“好。”他苦涩地回答她的上一句话,既然她不想他们去,“不过,樱,你在这里的房间我会一直为你保留,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随时来做客,我和泉奈都欢迎你。”
春野樱还是不明白。
在他几乎是把她赶出去之后,他现在又说她可以随时回来做客?
她受够这些宇智波在需要她的时候靠近,在不需要的时候又让她离开了。
“不,这真的没必要麻烦,斑。”她轻声说,“毕竟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嗯……我总是出现在这儿的话,你其他的族人也会不高兴的,所以……没关系。”
太好了,宇智波斑苦涩地想。
所以在彻底治疗完写轮眼之后,春野樱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