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浮动的不是余清音。
她坦然自若伸出手接过围巾, 微微点头再说一句“谢谢”,就火急火燎地大步向前走。
动作之迅速,好像打断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等平生没有搭讪经验的岳阳回过神来,只余下一点没能叫人的懊恼。
他低下头跟好友罗黎发短信:【刚刚看见一个女生, 可惜没问Q号】
罗黎回得挺快的:【下次再有这种事动作快点, 别迟疑】
又说:【你快到门口跟我说, 我出去接你】
岳阳抬眼就能看到大礼堂,估算着:【还有五分钟到】
他料得没错, 不过罗黎暂时脱不开身, 他只能先在大礼堂门口等。
一中的元旦晚会, 每年想进来凑热闹的人都不少,但座位只能容纳本校学生, 要进去都要出示校牌。
毕业多年,再站在这儿真叫人恍惚。
一眨眼自己的大学生涯都快结束, 岳阳心中是感慨万千, 往旁边一让躲开进进出出的学生们。
他长得高,站在人堆里格外突出, 一眼扫过去谁都不会错过。
罗黎一出来就看到人, 从后面直接捶一拳:“你等多久了?”
岳阳抬起手腕看, 报出准确的时间:“七分钟又四秒。”
有零有整的,听上去很可信。
两个人要不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罗黎肯定被骗过去, 可他知道发小是什么德行, 冷笑两声:“接着编。”
岳阳哟一声:“看来为人师表,增长了你的智慧。”
罗黎是师范大学物理专业在读的大四学生,这学期在一中实习,带的是高二的学生。
也算是他工作的第一年, 难免有些放不开,暗地里给哥们一肘子:“好好讲话,正经一点。”
新老师都养出迂腐味了,岳阳倒没给他拆台,收起平常勾肩搭背的样子,
他有一副好皮相,气质格外的正义凛然,眉目之间透着硬朗,从额头到肩颈的弧度都像是雕刻出来的。
总之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殊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罗黎小声嘟囔:”怪会装样子的。“
他越是这么说,岳阳的背就越发挺拔,好像站立在沙漠中的一颗白松。
罗黎见不得他这样,揶揄着:“这开屏的孔雀就是不一样,看不出刚刚失恋哈。”
哪里算得上是失恋,岳阳不过见色起意,有一些淡淡的遗憾。
他翻个小小的白眼:“哪比得上你啊,情圣。”
得,一起长大就是这样,压根没有秘密可言。
罗黎不跟他争,指着说:“排八座是我的,赏你了。”
这还没开始,岳阳左右看:“我先去跟老陈打个招呼。”
他也是一中毕业的学生,跟几位恩师都有联系。
罗黎也没空安排他,继续去忙着张罗节目。
岳阳无所谓地挥挥手,绕一圈后进后台继续社交。
他跟曾经的英语老师说着话,随意抬头间视线收不回来。
此时的五米之外,余清音在帮人化妆。
她双脚岔开扎个马步,耳朵上像别着烟一样放根刷子,左手和右手都被工具占满,动作不见丝毫的手忙脚乱。
看来她的工作就是这个,岳阳自以为明白,在心里琢磨着待会要怎么要联系方式的措辞。
想来想去,都怕失礼。
他这时候就想起发小来,寒暄完去找人。
罗黎在角落里看学生们做最后的排练,听见他的问题敷衍回答:“别怂,出手才会有机会。”
也对,这要是再错过,老天爷兴许不会给第次机会。
岳阳不是吞吞吐吐的人。
他在一旁等着可以搭话空当,好容易逮到个机会,却被别人叫住。
够一波折的,岳阳回过头,表情有些惊喜:“张老师。”
张建设就觉得自己没认错,用力拍他的肩:“长高了啊这是。”
岳阳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成人了,在见证过他的青春的师长们面前却还是个孩子。
他道:“我刚才还找您呢,没找着。”
上台的是余清音,张建设半点都不担心,现在只是姗姗来迟过来看关心几句,心想看不看都行,拉着曾经的学生:“走走走,这儿太吵,那边讲。”
不是,岳阳还有事呢。
他咬咬牙,心想现在找女朋友又不违反校规,咳嗽一声:“老师您等会,我办件事。”
张建设松开手,很是和蔼可亲:“行,你去吧。”
岳阳一边走一边把话在心里再过一遍,却发现想找的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命运还真够意思的,说不准今天就是他的天赐良缘。
思及此,他下意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眼睁睁地看着人路过。
怎么就过去了,岳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看她在张老师面前停下来。
余清音自然是要找班主任聊两句的,她半是抱怨:“老师,你这也太过分了,别的班主任来来回回好几趟,就我一个人跟留守儿童似的。”
人家在为班争光,张建设哪里好意思承认刚刚本来要掉头走的。
他尴尬笑笑,忽然生出个妙计:“活动哪里有学习重要,我跟你说,今天我专门找个学长来教你怎么提高成绩。”
学长?余清音半信半疑:“是吗?”
当然是了,张建设现在就得把事情做实。
他在嘈杂的后台大喊:“岳阳,你忙完没有。”
岳阳要忙的事就在他眼前,简直是迫不及待过去,心想看他们俩说话的样子,一准是交情还不错的朋友。
前半句是猜得不错,后半句则完全偏离。
余清音还记得他刚刚提醒自己落下围巾,流露出分惊喜:“学长?”
到此刻,岳阳还以为她是一中的毕业生,半点没想到未成年的可能性。
他刚要自我介绍,话头被张建设抢过去:“对,这就是我说的学长,岳阳可是他们那届的高考市状元,你要多请教请教。”
还是状元?余清音有点学历崇拜,心想这不知是清华还是北大的喜气可得好好沾沾,笑容更加真心实意:“那麻烦学长了。”
她的眼角比刚才多出几个亮片,在灯光下晃了岳阳的眼,他一时没能认清事实,顺着说:“不客气。”
非常好,张建设很是满意,听到主持人宣布晚会正式开始,催促着:“等下有的是时间,清音你先去好好准备。”
余清音的节目排在前面。
她顾不得多说两句,微微点头致意,到角落里抱着吉他。
弦动一下,就像是一道雷劈在岳阳的头顶。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串起来,变成摊在眼前的真相,他僵硬地问:“老师,她是你们班的学生?”
张建设点点头:“对啊。我跟你说,这几年我教过英语发音最好的,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她。”
两个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挺巧的,真是狗屁的天赐良缘。
岳阳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建设却没瞅出来,仍旧热情地说;“清音的各科成绩都不错,就是语文还差点,我记得你高一也是,高考的时候不还是努力到一百,把这个方法教教她。”
哦,又一样共通之处。
岳阳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段没有开始就结束故事,比被彻头彻尾的拒绝还叫人惋惜,他心中的涟漪渐渐扩散,撞到道德底线又转回来。
张建设不知道他现在脑海里宛如一团乱麻,自顾自地叙旧,听到报幕声说:“下一个就到清音,她唱英文歌,你听听看,发音特别好。”
岂止是发音好,咬字还准得像在国外生活过,尤其是几处连读的处理。
岳阳自觉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会甘拜下风:“比我高中的时候强。”
还在台上的余清音不知道有两个人在唱双簧似的夸自己,顺利地完成演出。
她拿着吉他鞠躬谢幕,那口气走到暗处才松下来。
陈艳玲帮她拿着外套,赶紧递上:“穿好穿好,快期末考了。”
陈若男诧异看她一眼:“你被清音传染了?”
张口闭口都是考试的。
陈艳玲是脱口而出,这会才察觉出好笑来:“对啊,我怎么会这么说。”
余清音哪里知道,穿好外套搓着手:“你们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两个女生一个劲的说好,只有突然冒出来的余景洪煞风景:“一般般吧。”
要他说话了?余清音都想拿吉他砸他,毫不犹豫动起手。
其他人帮着拉偏架,一群人打打闹闹的。
气氛很青春洋溢,不远处看着的岳阳生出一种廉颇老矣的伤感,即使二十二岁在很多人眼里是正当好的年纪。
他掐掉那些还没壮大的小苗,甩甩脑袋把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变成一贯的样子。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