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之前, 先举办的是合唱比赛。
看得出来一中的好成绩不全靠紧张的气氛堆起来,尤其是高一的学生们,校园活动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
余清音都觉得自己没怎么学习过, 心想原来好学校的生活是这样的。
她沉溺于其中, 不过仍旧在练习的时候浑水摸鱼。
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从哪届传下来的默认规矩, 评分的关键点还有个精神面貌。
通俗一点来讲, 就是听声音大不大。
保重身体这个道理, 仿佛没有人懂。
越临近比赛, 只要各班一到排练时间, 整栋教学楼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完全的不成调。
其中搞怪的成分居多, 加上大家都打算藏住真正的实力来迷惑竞争对手,这才把场面搞得一片混乱。
要是上台的时候也这么发挥,所谓的合唱就会沦为笑话。
不过余清音觉得现在也够好笑的了。
她心想高中生们委实没什么计谋可言, 幼稚得叫人怜爱, 只是他们自己不这么想, 甚至到比赛那天仍旧是这样。
十月的最后一天,高一的学生们放假半天。
各自吃完午饭,五班的女生们在教室研究着怎么绑头发。
为了符合红/歌月的主题, 班长要求长发的都扎双马尾。
余清音心想只要不是像七班一样画红脸蛋就行,对着镜子开始折腾。
她后脑勺没长眼睛,后来懂打扮又过了双马尾的年纪。
现在一双手仿佛是朽木,怎么都弄不顺。
反而是短发的陈艳玲看不下,说:“我帮你。”
她倒是灵巧, 就是下手实在狠。
余清音隐约感觉到几根头发被扯下来, 倒吸口气:“停停停, 我的Jenny。”
Jenny?陈艳玲很是迷茫:“你给我起了英文名?”
听上去还不错嘛。
余清音不好意思讲是自己十年后给头发们起的名字,心想少年人是不会知道头秃的苦。
她双手合十拜托:“再轻一点点。”
陈艳玲哦哦两声,用黑色小皮筋绕圈:“可是已经好了。”
借着窗户的反光,余清音觉得自己和民国女学生就差套衣服,做作地摸着发尾甜甜说:“谢谢~”
陈艳玲满不在乎摆摆手,又去帮助别的同学。
她有好人缘,东南西北都能跟人说上话,好像是这个班级的中心。
即使是三十的心理,余清音也会羡慕一些明媚的少女。
她两辈子好像都做不到,想想到走廊上瞎逛。
才几步,就碰上郑山名。
二班在服装上花心思,不论男女穿的都是白衬衫、黑裤子,看上去让人梦回教师资格证的面试现场。
曾经考两次才过的心理阴影在,余清音忍不住躲开。
郑山名却以为她是看到自己就躲开,耷拉着肩膀叹口气。
余清音不知道他的忧伤,仍旧慢慢地晃悠着,过了会才回教室。
女生们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班长打开伴奏做最后的练习。
熟能生巧这个词对每件事都适用,到最后余清音已经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控制。
像是有一只百灵鸟附她的体,想都不用想就能张开嘴唱。
一直到晚上,这种重复的痛苦才结束。
按照抽签顺序,五班在第三个上场。
早开始的早解放,一下台陈艳玲就拉着同桌直奔小卖部。
虽然离晚饭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余清音闻见泡面味还是饿。
她鼻子动动:“我们不急着回去吧?”
离得不远,在这儿也听得见操场上的声音,还比坐在寒风里多出几分暖和。
陈艳玲点点头:“你想吃什么?”
余清音买一桶红烧牛肉面,捧着站在阴影处吃。
冷不丁的有只老鼠蹿出来,她微微往后退半步避开它,看着很是懂礼貌。
老天爷,那可是老鼠。
陈艳玲吓得叫出声,哆哆嗦嗦:“清音,你不怕吗?”
余清音刚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月入两千一,扣掉基本的花销只能够支撑她租住在最便宜的握手楼里。
地方阴暗潮湿,走道里总是有不知名的味道,别说是区区的单身老鼠,一家老少的她都见过。
见惯不惯,自然处变不惊。
余清音:“没事,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陈艳玲哭笑不得:“这是攻击不攻击的问题吗?”
大概不是,余清音轻轻地吹着面汤:“还有点想吃香肠。”
陈艳玲佩服至极,竖起大拇指:“我只想离开这。”
她实在待不下去,一个人先回操场。
余清音继续颇有食欲地吃着宵夜,吃完发现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
像是青春电影里散场的那幕,孤孤单单只剩下一个。
无处诉说的寂寥感涌上心头。
余清音擦擦油乎乎的手,听见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
其实就算是耳聋的人,也会发现有人即将出现,毕竟地上还有影子。
可惜余景洪没能察觉到这一点,还以为堂妹在发呆。
他打算出其不备吓她一大跳,下一秒被逮个正着。
余清音就知道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翻个白眼:“你真的好幼稚。”
她这俩辫子还像小学生似的,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余景洪:“你先看看自己。”
余清音:“我的座右铭是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是人说得出来的话嘛,余景洪大吃一惊:“你这不符合八荣八耻吧。”
八荣八耻?余清音常常觉得跟时代格格不入,就是因为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词汇。
她的表情恍惚,很快回过神踩他一脚。
早晚给她的腿打断,动不动就来这么一下的。
余景洪拍她的额头:“我看你是找揍。”
啪嗒?一声,余清音委屈巴巴地假哭:“我要告诉大哥。”
这么看着,更像小时候了。
余景洪啧啧两声:“告状精。”
很有默契的,兄妹俩同时大笑。
余清音自认宽宏大量不计较,甩着辫子回去看比赛。
秋天一场凉风起,今晚骤然降温,大家为了取暖都紧紧挨着。
可大自然是那么的无孔不入,效果简直微乎其微。
余清音都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全跑出来,缩着脖子搓着手:“这是第几个班了?”
陈艳玲打个喷嚏回答:“第七。”
高一有十七个班,每个班预计上台十分钟。
随便掐指一算都能得出结论——还有个把小时要熬。
这样下去可不行,余清音:“我得回宿舍拿衣服。”
话音刚落,后面的女生戳她一下:“清音,后面递给你的。”
是一件男生的校服外套,宽大得能笼罩两个女生,余清音作为有追求者的人,迟疑地捏着它颇有些犹豫。
要不是马上收到堂哥的短信,她肯定会放在一边不敢穿。
现在她既知道来处,当然是大大方方地穿上。
本来她是打算当作小毯子分同桌一半的,只是陈艳玲不太愿意。
毕竟对十几岁来说,穿男生的衣服太过亲密。
余清音能明白的她的顾忌,用热乎起来的手握着她。
陈艳玲感动道:“清音,我要是男的,肯定娶你。”
只有女孩子才容易被这些琐碎的温情击中内心,余清音:“你是男的就不会这么想了。”
怎么听着很嫌弃的样子,前头的体育委员张天高愤愤回头:“你是不是对我们男生有意见?”
余清音眉头一挑,半点不客气:“我是对你有意见。”
张天高嘿嘿笑,也不顺着往下,只问:“要不要吃辣条?”
以德报怨,搞得余清音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顺手想从口袋里拿糖分,却摸出一包烟。
边上的人都愣住,陈艳玲赶紧推她:“班主任在后面看呢。”
余清音边收边骂“余景洪要完蛋了”,掏出手机发短信质问。
余景洪回得很快,只有四个字【不是我的】。
余清音半信半疑,心想只是回头再说。
她暂且不回复,余景洪就慌起来,低声骂:“王三,这次被你害死了。”
王三还没见过这么怕妹妹的,说:“你妹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
明明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女孩子。
他知道什么,有的人的杀伤力又不在武力上。
余景洪转过头:“凯岩,你得帮我作证。”
徐凯岩手上还拿着英语单词本,压根没听清就随意应着。
就他这种好学生,说的话可信度一句顶别人百句。
余景洪忽然心酸,觉得堂妹估计对这位老同学更加信任。
殊不知余清音对他的怀疑,是基于他上辈子也是高中学会抽烟这件事。
她手指摩挲着,眉心微皱,直到听见五班获得二等奖才稍有好转。
一散场,被吹得快面瘫的学生们各回各家。
只有余景洪逆着人流来找堂妹解释,边上还有个人证。
面对面地时候,余清音还是挺擅长辨别他有没有撒谎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我要回宿舍了。”
余景洪松口气,哥俩好的搭着徐凯岩的肩,两个人晃悠悠地走在她后面。
三个影子重叠,完全辨别不出究竟谁是谁。
这场青春故事,到底不是余清音一个人能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