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能生巧, 练习几天之后,余清音的读稿水平已经大大提升。
可惜她没能及时展现实力,就迎来国庆假期。
课业抓得紧, 一中只有高一的学生们有七天的休息时间。
一号这天余清音要去车站的时候, 背着双肩包从教学楼路过,仿佛察觉到两个高年级羡慕的眼神。
她不由得弯着腰,企图把自己隐形起来,不想给人家火上浇油。
而同龄人余景洪更愿意做的,是昂首挺胸地走着, 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今儿真呀真高兴。”
够嘚瑟的, 余清音赶紧拽着他:“明年你就笑不出来了。”
还老远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
余景洪老气横秋:“今朝有酒今朝醉。”
怪有诗意的, 余清音斜眼看他:“你这是幸灾乐祸。“
人类的本能而已,余景洪刚要阐述一些合理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左脚绊右脚居然摔倒了。
他两只手掌张开向前一扑,双膝直接跪在地上。
余清音没忍住, 笑着问:“你没事吧?”
她伸出援助之手的速度也不慢, 只是眉目之中难掩担心和取笑。
余景洪瞬间觉得是报应, 欲言又止:“没有!”
听上去怨气挺大的, 余清音略显迟疑:“那你不站起来吗?”
这样撅着屁股,看上去也怪怪的。
余景洪当然要站。
他下意识借力, 掌心蹭破皮的伤口更加火烧火燎,堂堂七尺男儿都快疼得哭出来。
余清音估计要是四下无人, 他早就哭得梨花带雨, 拉着他的手臂嘱咐:“别把我带倒了。”
都这时候, 余景洪还没忘记吓唬堂妹, 故意摇摇晃晃:“要倒了要倒了。”
人看上去倒是稳如泰山。
余清音没好气拍着他的肩:“最好再来一下,你运动会就歇菜了。”
余景洪是班里的体育健将,一口气报四个项目,要不是有上限恨不得包揽全部。
他就等着自己大放异彩,闻言紧张道:“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余清音一本正经:“这个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不然讲不出这种鬼话。
余景洪理直气壮:“万一呢?不要忽略任何的概率事件。”
他说着话挽裤子,膝盖处已经一片红,抬起一只脚来恨不得戳到堂妹眼前。
金鸡独立,有没有多好的平衡感,歪歪扭扭显着又摔倒。
余清音真是没脾气,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没事找事!”
余景洪呀呀呀叫唤着放下脚,又原地跳两下,满意指挥:”你去拿作业,我去洗手。”
本来是余清音忘记带考卷,两个人这才绕道教学楼,结果该做的事情还没开始,已经平白耽误好一会。
她点点头,到教室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上着锁。
不过这并非难题,她啪嗒拉开靠着走廊的那扇坏掉的窗户,脚一踩翻进去,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一把卷子,原路又翻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前后只用几秒钟。
倒是余景洪磨磨蹭蹭,跟堂妹汇合的时候眼角还红红的。
余清音疑心他是疼哭了,保留着最后一丝尊重说:“走吧。”
余景洪多少有点如释重负,偷偷倒吸口气,心想自己哥哥的架子是端住了。
可惜才下车,余清音就说:“去我们家,我给你消毒。”
老天爷哦,真用消毒水还得了。
余景洪一脸平静:“我要回自己家。”
余清音生拉硬拽,他纹丝不动,兄妹俩站在街边对峙,打算用目光让彼此屈服。
好奇怪哦,咬着油条的余海林突然出现:“你们干嘛呢?”
余清音被他吓一跳,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余海林嘴里的东西还没吞下去,含含糊糊:“吃早饭。”
他估摸着姐姐快回来,是掐着点下楼的,特意选的这个摊子,盯着每一辆可能路过的车看好一会。
说起来挺感人的,不过余清音只以为他真是吃早饭,顺手掏出十块钱:“再买两根油条,还要两杯豆浆。”
找零可以自己留下,余海林深觉得占大便宜,美滋滋地忘记本来的疑问,从背后看的话都能看出来有尾巴在摇晃。
更锦上添花的是,余景洪大喊:“我不吃,买一份就行!”
他离开此地的心昭然若揭,余清音可不会轻易放过,瞪着他:“追到你家去也得消毒。”
余景洪狂吹牛:“割掉脑袋不过碗大的疤,消什么消。”
光讲大话,余清音冷笑两声:“再说我就戳穿你。”
余景洪:“我有什么好戳穿的。”
没有的话,何必到后头的话音都低到听不见。
不过算他识相,余清音给堂哥留着最后的面子,消毒的时候也没用多少力气。
只是余景洪仍旧表情狰狞,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
就这还好意思称呼自己为体育健儿,余清音都看不下去,说:“写两张卷子就不疼了。”
这才刚放假,余景洪马不停蹄拎着书包跑,头也不回道:“早上是游戏时间。”
堂哥这话对余海林很有吸引力,他偷偷看姐姐的脸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赶紧跟上。
殊不知一切都在余清音的掌握中。
她没法把人逼得太紧,对自己倒是不客气,坐下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写作业。
临近中午,范燕玲回家做饭。
她看客厅里没有人,推开女儿的房门:“饿不饿?想吃什么?”
余清音沉吟两秒:“想吃炒面。”
炒面?范燕玲自顾自:“我早上买的鱼,蒸了配稀饭吧。”
早就决定好了,还像模像样地问!余清音嘴角抽抽:“不是,那你干嘛问我。”
关心两句还有错了,范燕玲啧一声:“行行行,要吃炒面就给你做炒面。”
又嘟嘟囔囔:“明明是你爱吃鱼,要不晚上再吃炒面?”
说来奇怪,每当余清音反省自己对父母的态度太硬邦邦时,他们总有办法叫人血气上涌。
仿佛长期维持在一种和睦的亲子关系中,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个难题,似乎连重生都没办法解决。
余清音在心里叹口气,一手捶着肩:“都行。”
那就还是吃稀饭,范燕玲照着一开始的安排,等要吃饭才发现少个儿子,问:“你弟呢?”
余清音:“在二伯家吃。”
那肯定是去玩电脑,范燕玲捏着筷子:“要不家里也买一台?”
虽然是一家子亲戚,老去别人家玩也不像话。
余清音后来那么依赖手机,现在反而觉得互联网可有可无。
况且考虑到弟弟,她说:“海林要是去市里上初中就买。”
这跟去哪读书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啥事都能扯上买房子。
范燕玲:“在跟你讲买电脑。”
本质上就是一件事,余清音慢条斯理:“他要是在县中,你们谁管他,说不准就网瘾了。”
真迷上玩游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靠未成年人的自制力压根不行。
范燕玲本来想讲自己什么时候没管过,到底缺乏一点底气,毕竟家里确实不太在乎孩子的学习,从小到大都是放任自流。
她撇撇嘴:“网线拔掉就行。”
也有道理,可惜在余清音想要父母买房子的意志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她道:“多麻烦,不如丢给我,你们还省事了。”
说得简单,范燕玲声音高起来:“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几十万说得轻飘飘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余清音倒是希望风能刮来,信誓旦旦:“再过五年房价涨起来,你就知道风在哪儿了。”
能涨到哪里去,范燕玲随便说说:“咋,能变出一百万?”
她本意是堵住女儿的嘴,但余清音早知未来,拍着桌子:“肯定能,不然我赔你一百万。”
实验中学的学区房水涨船高,十年后就该变两百万了。
这口气大的,几十万都填不住了。
范燕玲掰算着那点家底,索性使出家长的特权:“好好吃饭,不许说话。”
虽然没能说服,余清音也不气馁。
她心想铁杵磨成针,满不在乎:“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范燕玲都想找哑药,让女儿再讲不出来话来。
可到底是亲生的,她只得咬着牙忍耐。
母女俩沉默地坐在餐桌的两侧,俨然忘记最开始的话题。
还是吃晚饭的时候,买电脑这事才再度被提起。
这回问的是余海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看了姐姐一眼改口:“还是算了。”
余清音心想自己也没这么恐怖,说:“只要你控制好玩的时间,想买就买。”
居然这么大方!余海林眼睛都亮起来,好像能看到呼朋唤友来家里打游戏的场景。
他连跟谁炫耀都想好,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去买,先口头草拟出条约:“我写完作业才玩半小时,考不到九十五分不能玩。”
余清音的约法三章憋回去,只等着看他的表现。
看他们有商有量的,范燕玲道:“这五千是你妈掏,不是你姐。”
怎么没问问她的意见。
五千在余海林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他脱口而出道:“好贵。”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堪称天人交战,咬咬牙后说:“那不买了。”
知道懂事就好,范燕玲很是欣慰,正要讲两句,她就听到儿子开口。
余海林跟姐姐一条心,说:“我不要电脑,要去读实验。”
行,小学生也敢掺和几十万的事情,真是讨打。
范燕玲觉得今天不收拾他们不行,左右看到处找衣架。
余海林已经十二岁,不像小时候一样抱头鼠窜,反而在姐姐的眼神鼓励下接着说:“这钱可以用来交赞助费。”
那就得走大哥的关系才有交钱的机会,说真的,跟花钱买房子比起来,前者是余建江更不愿意的。
他看着一双儿女:“铁了心了?”
两个没有太多相似之处的人齐齐点头,眼角眉梢中流露出坚定。
余建江都好像能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数钞票,太阳穴跟着跳起来,他只能松口:“实验能去,买房就别想了。”
一万的赞助费虽然也多,可跟几十万比起来算是九牛一毛。
余清音心想自己是两件事都要办成,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的。”
真是个犟种,范燕玲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扭过头骂丈夫:“你们姓余的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余建江嘴皮动动,没发出声音来,心想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好。
总算有个不顶嘴的,范燕玲心下满意,捧着碗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很明显。
只是余清音注定是个让她没办法完全平静的孩子,毕竟老天爷不会叫人白来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