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间流逝是不受人控制的, 不管余清音如何想,五月还是悄然而至。
作为毕业班的学生,自然没有什么劳动节的假期可言, 因此一号这天县中照常上课。
就是才上到第二节,班主任进来通知:“都先回家, 4号再来。”
教室里一片惊呼,开心和不开心的参半。
毕竟眼瞅着离中考没剩几天,积极向上的人都知道要把我时间。
余清音介于两种情绪之间,茫然地侧过头问:“什么意思啊?”
余景洪消息灵通:“有人去举报。”
他甚至知道大概是哪几个。
原来如此, 余清音看一眼没讲完的考卷:“真可惜, 下一题就是我不会的。”
余景洪自信满满凑过来看,马上缩回去:“老师应该还在办公室。”
作为曾经的打工人, 余清音某种程度上很能共情。
她不太愿意占用别人的休息时间,想想喊一声:“徐凯岩,你有空吗?”
徐凯岩打算在教室复习到中午再回家, 听见声隔着两排桌子点点头。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自己也不是太在意,有那么两撮毛随意动着。
余清音的强迫症犯了,恨不得伸出手把它压平。
但她知道什么叫分寸,问完题说:“谢谢, 我们走啦。”
她之所以问们, 是因为旁边还站着个余景洪。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简直是浓浓的监视意味。
余清音都很想问自己究竟法犯哪条, 律犯哪桩,出校门口后才问:“你别满脑子只有谈恋爱。”
不是, 怎么还倒打一耙的, 余景洪警告:“别贼喊捉贼。”
他生怕堂妹最后这一段时间没扛住, 看得那叫一个紧。
余清音压根没想法,再次强调:“十几岁的男孩子,都太幼稚。”
余景洪觉得徐凯岩还挺成熟,说:“你之前还夸他比同龄人超前。”
早早坚定自己的想法,拥有目标,本就是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余清音的一点欣赏之情,也不能改变徐凯岩只有十六岁的事实。
况且人家是未成年!她心里这道坎就迈不过去,翻个白眼:“反正人家不像你。”
余景洪还是颇有自知之明:“那咱们老余家祖坟得冒青烟了。”
他说得真挚,余清音笑得不行。
兄妹俩聊着□□外走,路过煎饼摊的时候很有默契停下来。
自打搬到县城暂住,他们就改成走路上下学,需要经受的诱惑就更多。
大概是这学期的消耗实在大,加上已经瘦到理想体重,余清音最近尤其馋,她舔舔嘴唇:“你吃吗?”
余景洪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一天吃五顿饭不嫌多,嗯一声望向街对面:“那个是不是你舅?”
余清音顺着望过去,确实是她小舅,一只手搭着个陌生女人。
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嘴角向下:“你知道哪类男的最该死吗?”
余景洪还以为她要说自己,先道:“肯定不是我。”
余清音:“出轨的男人。”
她为心知肚明的小舅妈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余景洪并不赞同:“不是,我有啥问题吗?”
他没出轨吧,怎么全给骂进去。
余清音斜眼看他:“你只能算个好哥哥。”
做儿子、做丈夫,甚至是以做父亲的标准来讲,就还有很多差池。
可在余景洪看来,哥哥不就是男的。
他接过刚做好的煎饼:“你跟我这绕口令呢是吧?”
既然他问了,余清音就大发慈悲:“哥,你会做饭吗?”
余景洪反问:“男的谁会?”
行,大男子主义,余清音举目四望,还真没从自家人里挑出个例子来。
由此可见,她哥有这样的想法不意外,但这又不代表一定是对的。
余清音:“那你觉得什么叫好女人?”
余景洪平常不大机灵,这会敏锐察觉此题不好答。
他心想堂妹的脸色也不好看,说:“你还是直接讲我该怎么改算了。”
余清音的笑意很淡:“其实不会做饭没关系,但不是女人天生该做的。”
世上很多事,压根不存在理所当然。
余景洪似懂非懂:“就是要公平,对吧?”
其实讲起来挺复杂的,余清音权当就是。
她咬一口有些发凉的煎饼,吸吸鼻子:“或者你想想看,将来我结婚,你希望人家怎么做?”
其实余景洪不是个妹控,他对堂妹爱护的基准在两个人幼时留守在家的情谊上。
两个人年纪相同,那些大人无法理解凄惶和未能顾及的心理健康,使他们成为彼此最大的依靠。
夸张一点,他们已经成为双方的一部分,私心投射得尤为彻底。
有谁是不希望自己过得好的吗?反正余景洪不会。
他希望堂妹将来的归宿是能把她捧在手心,最好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做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不为生活而忙碌。
说句实话,他好像都做不到,不过那不代表他不能要求别人。
思及此,余景洪道:“我很擅长强人所难。”
还挥拳头,果然是幼稚的十六岁。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他做哥哥着实很好。
余清音反正是妹妹,耸耸肩:“没事,大概率我们都结不了婚。”
毕竟她短暂的上辈子里是没有。
余景洪对谈情说爱暂时没兴趣,不以为然道:“那多酷啊。”
是挺潇洒的,偶尔也会有一点孤单。
余清音天真地仍旧相信爱情,笑笑不说话,慢慢走回家。
这个点家里没有人,方便她在客厅大声背诵。
范燕玲过午饭的点才到家,在楼道里就听见声。
她心里犯嘀咕,打开门问:“清音,你请假了?”
余清音:“领导来查,不让补课了。”
难怪,范燕玲钥匙一丢:“那你中午想吃什么?”
余清音十几岁的时候有点挑食,现在反而没这个毛病。
毕竟她知道做饭的辛苦,说:“都可以。”
随和也麻烦,范燕玲开冰箱看:“那煮面好了。”
余清音点个头问:“海林没回来吗?”
自打开始盖房子,范燕玲就每天去看进度顺便干活。
她早上是带着儿子出门的,说:“他在你奶奶家吃。”
村里小伙伴多,玩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压根叫不回来。
余清音都想象得出来,不再追问,拿起书继续嘀嘀咕咕。
倒是范燕玲多讲一句:“就剩这两个月,加把劲知道吗?”
本市的中考是七月一日开始,为期三天。
刽子手的刀离脖颈更近两寸,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命运刀下留人。
余清音还不是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现在是擦线边缘,万一时运不济就打脸了,因此只能说:“我尽量。”
看她逼自己紧,范燕玲转而道:“不是什么大事,放轻松。”
两边的话都叫她说尽,余清音哭笑不得:“妈,您能不能给个准话?”
孩子学习的事情,范燕玲闹不明白。
她索性摆摆手:“别问我,你自己看着办。”
得亏是摊上再世为人的余清音,她深吸口气决定把书读烂,对着墙叽里呱啦念。
听着都不太像中国话,也没有读外国话的时候好。
范燕玲喜欢听女儿读英语。
她不识几个字,越陌生的东西觉得越高级,好几回都会故意走出来听。
余清音是不知道的。
她最近放在英语上的时间更少,有空全用来琢磨别的,恨不得把剩下几十天用出几百天的效果来。
可越到关键时刻,睡眠、饮食统统要注意,余清音最近连上床时间都在十一点之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手掌得交叠放在肚子上,安详得宛如长眠。
范燕玲夜里进屋看,都得认真观察女儿还有没有呼吸。
余清音全不知情,第二天精神饱满地起床。
她别的不做,先到隔壁把弟弟叫醒。
余海林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下子坐起身:“我马上做作业。”
还知道自己欠着什么债就好,余清音也不能光拿鞭子赶,给个甜枣说:“中午给你买奶茶喝。”
余海林大着胆子:“还想吃手抓饼。”
上个月刚开的新店,已经成为他的心头好。
余清音大方答应,只是戳他一下:“得寸进尺。”
余海林嘿嘿笑,洗漱吃早饭后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
看上去别提多乖巧,范燕玲拎着拖把揭老底:“我叫你做你就当没听到。”
简直是欺软怕硬。
余海林生怕姐姐听见反悔,赶紧冲妈妈比划着嘘,急得都跳起来。
余清音把他按回去:“写你的。”
又深知他的小心思,好笑道:“写完就能吃。”
姐姐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余海林彻底放心了。
他挺直腰板,连写字的姿势都格外注意。
做作得余清音都有点嫌弃他。
她拿着自己的书坐在边上监工,时不时抬头看两眼。
很神奇的是,余海林的背后仿佛长眼睛,总能在挨骂前正好调整坐姿。
余清音那句“坐直坐正”一直憋在喉咙里,心里都有点堵得慌,觉得不挑点毛病不舒服。
思及此,她站起来看。
余海林在写数学作业,一整页都是正确答案。
余清音甚至替他算了两遍,最后索然无味地坐下来,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余海林不知道姐姐等着抓自己的小辫子,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着。
他这一年的成绩大有进步,从成就感里找到主动学习的动力,虽然有时候仍旧爱偷懒,真功夫还是有的。
多数小朋友,本来就是需要有人鞭策才能做好。
余清音也愿意花这个力气去督促,她希望弟弟有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是从这一刻开始转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