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效应不可控, 人的正面影响却可以圈定在一个范围内。
余清音在复习计划上不敢逼着堂哥,有件事倒是抓得紧,那就是单词发音。
县城的英语教育从初中开始, 按理一开始该先讲音标。
但课程任务重,当时就是含糊带过去的,后来更是专攻应试,语法和单词两手抓。
至于会不会说, 其实老师都不太在意的。
但余清音很重视这个, 她自己也教过英语, 知道良好的发音其实对成绩有帮助,还是决定给纠正一下。
这可苦了余景洪, 他连普通话都带着方言腔,平翘舌压根分不清, 二十六个字母单拎出来还能念得准, 凑成个词也勉勉强强, 但串成话就仿佛赶着上吊, 一口囫囵话讲不清楚。
反正是磕磕巴巴的, 余清音挠挠脸:“来, 你舌头像我这样卷起来。“
没人强调的时候,余景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端端的, 现在她一教反而不会用。
比牙牙学语的婴儿还不济, 额头一脑门汗。
余清音都觉得太难为他, 捏着鼻梁:“行, 今天到此为止。”
总算把这茬熬过去, 余景洪疲惫地往后靠:“怎么你读起来就跟电视里头差不多。”
不看人还以为是外国人,到他这儿怎么这么费劲。
余清音重生前刚考过一次雅思,口语拿了7.5。
她是拼老命学过, 现在才能云淡风轻:“熟能生巧。”
道理简单,做起来难,余景洪拍拍两颊放松肌肉:“要我说,中国人学这个做什么。”
他连省都没出过,更别提出国,举目四望是同胞,心想这不专门折腾人嘛。
余清音以前也这么想,毕竟别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多么开阔的眼界。
但她现在能明白,知识都是敲门砖,也许一辈子找不到门在哪,也有可能下一秒就找到了。
她道:“等将来有用,你就知道了。”
将来是哪天,余景洪暂且看不到,要求他有远大的理想实在太难。
因此他耸耸肩:“哪天,我入土之前吗?”
能不能讲点吉利的,余清音拍他一下,手撑在桌面上托腮:“等高考之后,咱们一块去欧洲玩吧。”
欧什么?人不大理想倒是挺多。
余景洪瞠目结舌:“你在做梦吧?”
余清音不觉得自己疯狂,越发的认真起来:“不是开玩笑的。”
她想要做的事情很多。
余景洪太过震惊,只能沉默不语,半晌才一拍桌子:“行,去就去。”
其实他心里压根没谱。
余清音都瞅出心虚来,头抬高说:“包在我身上。”
她倒是有底气,余景洪半信半疑,只是正好上课铃响,他没有追问而已。
这节是英语课,何必春的皮鞋声音比人先到。
她一进来伸出手压压,示意不用起立,直接说:“来,翻到33页。”
余清音跟着翻,不过看的是生物提纲。
她心里默背着,没留意周遭发生的事情,还是听见老师大喝一声才反应过来。
何必春横眉冷竖:“拿出来!”
她就站在讲台上,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第排的男学生张。
张的手放在桌肚里,嘴倔强地抿着,大概是下不来台,一点动作都没有。
还真是反了,何必春哒哒走到学生跟前:“别以为我没看到,给我拿出来。”
张犹犹豫豫,还是没把手拿出来,好像这样扛住事情就能过去。
糊弄谁呢,何必春索性上手抢,拿出本厚厚的书来:“《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她还以为是什么武侠小说,原来惯常要批评的几句话一时用不了,改成:“你把凤凰社拼出来,我就不收。”
张愣愣地看着老师,企图想抓住这个机会,可惜绞尽脑汁都没头绪,肩膀一垮就认命。
不是,怎么能认呢。
余景洪急道:“我的书,他大爷的。”
他的?余清音都不知道他还有这兴趣,说:“你多少钱买的?”
余景洪怎么会买,说:“大哥给的那箱书里头的。”
说是书,一半是漫画,从《灌篮高手》到《名侦探柯南》都有。
余清音扫两眼就觉得没兴趣,连里头有什么都注意。
倒是余景洪会看,还揣两本到学校跟同学们分享。
这年头,学生们都没手机玩,上课开小差的话一本《故事会》传得快烂了,更何况是还挺有意思的《哈利波特》。
余清音原来也爱看,心想大概不便宜,摇摇头:“你看你这借的。”
余景洪正后悔呢,想想说:“对了,这个凤凰社要怎么拼?”
余清音还真知道:“the Order of the Phoenix.”
原来这个order还有名词意思,余景洪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正好跟班主任对上眼。
何必春心里有气还没发完,索性点他:“余景洪,你干嘛呢?”
哪有做学生的爱被老师点名,余景洪觉得自己怪倒霉的,挠挠脸:“我们就是讨论下凤凰社的英语。”
行,何必春下巴一抬:“讨论出来了吗?”
余景洪现在是知道答案,可他有个毛病,就是老觉得自己的发音不准,不好意思大声讲,样子特别的扭捏,生怕一张嘴被笑话。
所谓的哑巴英语,就是这么来的,余清音只能替他说。
多好听的英式发音,何必春脸色稍霁:“你们都像余清音学学。”
不然她再这么气下去,肯定活不到退休。
夸的是她,余景洪与有荣焉地抬首挺胸。
余清音自觉一生平庸,却能得到真心喝彩,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头微垂,看着像不好意思,其实眼眶有点红。
说真的,好像心理年龄越大,越能为微小的事情感动。
余清音吸吸鼻子,调侃说:“要不趁机把书拿回来?”
还是算了,余景洪可不想在老何的头上拔毛。
他摇摇头:“反正我看过了。”
得,那不要还省事。
余清音也就不再说,下课后奔着洗手间门去。
何必春刚进办公室喝上口水,看到人喊:“余清音,你过来。”
余清音只能憋着是过去:“老师好。”
何必春可不太好,把书推给她:“这个余胜舟,是你什么人?”
课外书还署名,余清音只能认:“我堂哥。”
何必春猜也是个亲戚,下巴一抬:“我不给你存这个,安安静静拿回去。”
余清音就藏着掖着,把书贴着肚皮放好,半弯着腰进教室。
她瞅着四下无人想把书搁桌肚,才掀开一点衣角,发现身前多出个影子抬头看。
徐凯言手里拿着刚改好的数学考卷,跟炸弹似的一扔,此地无银百两说:“我没看见。”
说完恨不得钻进地里,好像自己占了人家的大便宜。
余清音还有一阵爱穿露脐装,压根不在乎哪儿被谁多看一眼,落落大方问:“你考几分?”
徐凯言:“一百五。”
这个分数对他来讲习以为常,语气态度自然得像吃饭喝水。
听的人却很羡慕,余清音趁机问:“有什么诀窍可以传授一下吗?”
要真有,她也能省点劲,不用天天的死磕。
可徐凯言没有,他学一课会一课,从来没遇上问题,顺其自然得像天生就会。
要按往常他肯定说“没有”,偏偏现在有点小心思,说:“多做题。”
倒是个方法,可又跟没说差不多。
余清音笑眯眯:“谢谢啊。”
既然有谢,那就该是个礼尚往来。
徐凯言:“那你英语是怎么学的?”
余清音刚要答,听到预备铃的声音,握着拳头:“我下个课间门跟你唠,先去个洗手间门行吗?”
她这十分钟太充实,什么事都做了,就是没能去解决生理需求,要再忍一节课恐怕能憋出毛病来。
徐凯言也要接着发考卷,点点头。
两个人各做各的,等上完语文课徐凯言就来找。
余景洪不知道上哪去玩,他的位置空着。
余清音道:“站着多累,你坐下我跟你说。”
她是好心,却忘记青春期的男女之间门泾渭分明。
徐凯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想想还是坐下来,屁股只敢沾一半。
有点拘束,余清音能理解:“第一是背单词,第二是大量阅读,其实说起来不复杂的。像这个……”
她做过老师,说上兴头扯张纸开始写,列出一二四来,愣是画出个思维导图。
徐凯言觉得她架势也像老师,两只手不自觉的捏着,态度有点唯唯诺诺,只能应是。
余清音看他直点头,想想问:“我语速比较快,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明白。”
徐凯言又是点头,觉得好像敷衍得不礼貌,改成:“很清楚,谢谢!”
其实他的成绩也没多少进步空间门,估计是想有个额外的拓展。
学有余力就是这样,余清音摆摆手:“别客气,我比较好为人师。”
没错,就是好为人师。
余景洪在旁边已经听了好几句,心想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词,哥俩好地拍着徐凯言的肩:“你要是愿意,她还能给你布置作业。”
人跟人的区别真是大,徐凯言的眼睛都亮起来:“什么作业?”
看样子那叫一个积极,恨不得先写它百八十套卷子。
余景洪都看愣了:“不是,你真想写?”
徐凯言没那么多心眼,实诚道:“多做题才会进步。”
他就这么学会的。
多好的觉悟,余清音简直要把他引为知己,双手一拍:“等着,明天我就给你带本书来。”
那眼睛兴奋的,究竟谁是她哥。
余景洪撇撇嘴,只觉得他俩是疯一块了,不知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