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扭动蔓延, 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
好半晌过去，鬼域主人才吐出一句话语：
“总是看戏的人，往往很容易入戏。”
封辛眉眼间带着笑意，她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 坐姿颇为悠闲, 如同看过许多场戏剧的老戏迷, 分享自己的经验：
“戏剧足够优秀，才能让人入戏。”
这话真是没法接。
她像是在暗指鬼域的戏剧不够优秀，指手画脚，可偏偏她说得有点道理——
要是不按她说的做, 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但要是按她说的方向去做了, 又像是故意对她奉承讨好。
总之，不管怎么做，都显得鬼域低她一头。
当然，这也是说话的人的能力问题。
如果说这种话的不是封辛, 而是洛惊蛰, 鬼域主人大概会觉得：
不懂玄学门道的小崽子瞎说什么呢？
洛惊蛰有能力指点鬼域该做什么吗？
没有。
封辛有能力吗？
有, 非常有。
“您在[柳青高中]副本中, 随意拉扯其他副本的重要鬼怪的行为, 致使鬼域一百多个副本接近报废，损失惨重。”
鬼域主人对封辛说，
“既然来到了鬼域, 就该遵守这里的规则, 而不是故意搅乱这里，这也是客人应有的礼节。”
“礼节礼节, 总是说客人应该有的礼节。”
封辛抬起头, 看向滚动的黑雾,
“你尽到主人的礼节了吗？”
黑雾体积庞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但封辛的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黑雾里的一点，鬼域主人被她看得一缩——
她好像知道他在哪里。
“你的部下把我拉进这里，让我参加生死游戏。说直白一点，鬼域想要我的命。”
封辛笑着歪头，
“你们的行为和礼貌有半分关系吗？”
鬼域主人在话语上还是非常客气的：
“很抱歉，我的部下们没有分辨清楚您与普通人的区别，之前让您感到不愉快了，我们会尽力弥补……”
封辛点了点头，说道：
“我确实觉得有些不愉快，现在你就有弥补的机会。”
鬼域主人：“……”
她是一点也不客气。
封辛笑着问：
“你是愿意抓住机会的，对吧？”
※
洛惊蛰从宠物店领走了寄养的猫和羊驼。
他把金渐层短毛猫面包塞进了航空箱。
面包张开嘴巴，不停地哈他，甚至低伏着身体，好像随时要跳起来干他。
鬼域的宠物店店员说：
“有的小动物记性比较差，和主人分离一段时间后就不认识主人了，重新熟悉一下就会想起来了。”
“不是，它认识我。”
洛惊蛰关上航空箱，
“它对我就是这样的，它要是哪天对我温柔了，才是真的不认识我了。”
宠物店店员：“……”
洛惊蛰一手提着航空箱，一手牵着羊驼的牵引绳，对店员道：
“寄养费结清了，这两只我都带走了。”
洛惊蛰带着猫和羊驼走出宠物店，他摸了摸羊驼棕色的皮毛，说道：
“真舒服，等你什么时候剃了毛，给我做件衣服吧。”
羊驼：“……”
洛惊蛰回到了玫瑰园。
他隔得老远，就看见自己的A11号住宅隔壁的A12号住宅门前有人，走近了之后，他就看到了封辛。
封辛站在门口，旁边停了一辆风格和现代不符的马车，鬼怪一个接一个地从马车上下来，搬着箱子从封辛面前走过，进入A12号住宅的范围。
洛惊蛰走过去，问道：
“来新邻居了？”
有个没搬东西的鬼怪，拿着本子走到封辛面前，对封辛说道：
“这是物品添置清单，您确认一下。”
洛惊蛰：“？”
“新邻居是你？”
洛惊蛰惊讶道，
“在育苗街不住满一个月的话，应该不能搬家吧？”
封辛回答道：
“现在可以了，规则改了。”
封辛看了看物品清单，把它还给了鬼怪，问道：
“为什么没有地毯？”
鬼怪解释道：“地毯不好打理。”
“是你们打理，又不是我打理。”
封辛说道，
“添上地毯，每层楼都要。”
鬼怪敢怒不敢言，接过物品清单，恨恨地咬着牙答应。
洛惊蛰：“……”
鬼域不止提前允许她搬了家，好像还为她提供了家具和家政服务。
洛惊蛰把手里的牵引绳递给封辛：
“你的羊驼，现在你自己有住宅了，应该不用放在明彦家里了吧？”
“不要了。”
封辛拒绝了洛惊蛰递过来的牵引绳，
“你想要你就留下，不想要就给别人吧。”
洛惊蛰：“？”
弃养？
“不是，你为什么不要他啊？”
洛惊蛰指了指航空箱里的面包，
“面包这个样子，我都没把它丢掉，你这羊驼挺乖的，没必要扔掉吧？”
面包一看他伸手，立刻哈了一声，伸出猫爪来打他。
“你想丢掉面包吗？”
封辛看着航空箱里的金渐层猫猫，说道，
“如果不想要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可以接手。”
洛惊蛰：“？”
洛惊蛰拎着航空箱倒退好几步：
“这是我的猫！”
“你激动什么？”
封辛问他，
“我也没说这猫不是你的啊。”
封辛转头走进A12号住宅的门，指挥鬼域的鬼怪该怎么摆放某些家具。
明彦提着食材回来了。
洛惊蛰一见他，一手拎着航空箱，一手牵着羊驼就凑过去了。
明彦问道：“A12来新邻居了？”
洛惊蛰道：“新邻居是封辛。”
“那羊驼可以给她了。”
明彦踩过铺在草地上的石头小径，对跟在背后的洛惊蛰说，
“你牵过来做什么？”
“她说她不要这个羊驼了。”
洛惊蛰看向惊讶回头的明彦，
“你要吗？我不能再养了，给面包梳毛就够折磨了，再加个羊驼我就要死了。”
明彦是想要拒绝的。
可他一回过身，羊驼直接低下头，拱进了他怀里。
他抱着羊驼的脖子，嘴巴不由自主：
“……先放我这吧，回头我问问封辛。”
明彦走进屋子里，再出来时一手拿着不锈钢盆，一手拿着一包蔬菜冻干。
他牵着羊驼走到院子里，放下盆，往盆里哗啦啦地倒冻干。
羊驼立刻埋头干饭。
“我先回家放猫。”
洛惊蛰转身要走，临走时又回过头，
“今晚吃生烫肉馄饨吗？”
明彦蹲在羊驼的饭盆边，看着羊驼干饭，听到洛惊蛰的疑问，抬起头来：
“你怎么也跟着封辛压榨我？”
“……不是，我不是压榨你。”
洛惊蛰讪笑着说道，
“我就是很想吃生烫肉馄饨而已。”
明彦：“……”
封辛也是真的很想吃生烫肉馄饨。
洛惊蛰和她的区别，也就是没要挟他的性命而已。
明彦回答道：“吃。”
洛惊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乐颠颠地走了。
明彦心累地叹气，摸了摸闷头干饭的羊驼，说道：
“吃慢点。”
“叫你什么名字呢？你是棕色的，要不就叫‘棕榈果’吧？”
明彦对着羊驼说了一会儿话，羊驼眼睛里只有饭，没有他，根本不理他。
明彦只好放弃，回屋子里去研究生烫肉馄饨去了。
他进门的时候看见了封辛的拖鞋。
她之前要暂住在这里，买了包括拖鞋、家居服在内的一堆东西，现在她在玫瑰园有住处了，估计要都拿走。
明彦盯着拖鞋，想——
如果她懒得拿，就给她打包送过去吧。
也不难收拾，她毕竟还没真的住下，买回来的东西都没拆封呢。
之后再说。
明彦走进厨房，从塑料袋里拿出食材，放到水龙头下清洗。
洗着洗着，时闻一来了。
出副本后，时闻一身上的衣服，就从柳青高中的校服，换回了常穿的唐装。
暗色系的唐装，看起来比校服有气质得多，这才像是玄学大佬该穿的衣服。
然后玄学大佬就拿起了葱，走到水龙头前洗葱。
相当接地气。
“你要做生烫肉馄饨？我给你帮忙。”
时闻一把洗好的葱拿到砧板那边，切丝，丢进玻璃碗里，泡了一碗葱姜水。
明彦看向他。
其实他们俩现在最该谈的不是生烫肉馄饨，而是怎么对付鬼域主人。
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没什么头绪。
“先别想太多。”
时闻一说道，
“扳倒鬼域主人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要慢慢想，慢慢做。”
明彦回答道：
“我知道。”
明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可我镇定不下来。”
他巴不得立刻就把鬼域主人打趴下，没行动只是因为他理智上明白做不到。
“正常，你一路上都走得顺风顺水，没怎么体会过吃闷亏的感觉，所以吃了亏，就巴不得立刻去讨道理。”
时闻一手里握着刀，语气却是平静的，
“但你要明白，有些时候，公正和道理就是不存在的。我们力量弱，所以在前行的路上，才需要格外地隐忍，首先要活下去，然后才能去寻找翻盘的机会。”
明彦点点头，笑了一声，说道：
“时哥，你这话可不能被玄学界的人听到，不然他们会觉得你平时隐忍、就是在寻找搞他们的机会，到时候他们给你找的麻烦就多了。”
“他们给我找的麻烦本来就不少。”
时闻一问他，
“你吃贝果吗？在惊蛰那里，你现在去抢还能抢下来两个。”
明彦问：“……你买了多少个？”
“五个。”
时闻一想了想，又补充道，
“两个蜜瓜火腿夹心的，一个菠萝猪排的，两个草莓酸奶酪的。”
明彦看着面前的食材，无语了片刻，问道：
“他吃这么多贝果，还有肚子吃生烫肉馄饨？”
“能吃，他说西餐和中餐要放两个胃。”
时闻一的话语带上了一丝疑惑，
“这个年纪可能就是比较能吃？”
只比洛惊蛰大一岁的明彦：
“……不，没有的事。”
他去年还得过厌食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