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连连听着阳台传来的洗衣服的声音, 抬头看了看宿舍里的人——
她们宿舍里有七个人，如果谁没在床上, 谁就是在阳台洗衣服的人。
可这一抬头, 她就呆住了。
伍萍的上铺，那个没住人，堆着书本和杂物的铺位上, 正有个影子。
影子身段婀娜，留着长发, 她正坐在杂物之中，拿着梳子耐心细致地梳理长发。
严连连汗毛倒竖。
她想张嘴尖叫, 又不敢发出声音。
伍萍看着站在宿舍中央、半晌没动弹的严连连, 迷迷糊糊地问道：
“连连，你怎么了？”
“我、我, 你看上……”
严连连话说到一半，再凝神看向上铺时，发现那个影子不见了，她哆嗦道，
“没、没事, 先睡吧, 明天再说。”
这时候, 宿舍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巨大的动静。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地, 带着回音，好像在室内拍皮球的声音。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伍萍：“……？”
严连连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
余真掀了被子, 蹬上拖鞋，气冲冲地走到门口, 大喊道：
“谁啊？”
她喊完就打开了门。
声音停止了。
“怪了, 人呢？”
余真伸出脑袋, 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回到寝室里，关上门。
“大半夜不睡觉，在走廊玩球，真特么缺德。”
奇怪的声音没再响起。
女生们各回各的床，继续睡觉。
严连连有些怕，她躺在床上，两只手攥着被子，心里惊惧交加，心脏砰砰地跳着，怎么也睡不着。
虞桐桐躲在被窝里给封辛发消息。
虞桐桐：【睡着了吗？】
虞桐桐：【宿舍好像闹鬼了。】
虞桐桐：【宿舍里的人吓得要死，我看得好开心！】
封辛没有回消息。
虞桐桐觉得她大概是睡着了。
封辛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姿态端庄，睡颜恬静，看起来的确是睡着了。
但只是看起来——
“睡着”的只有身体。
平日里藏匿在这具身体里、扮演人类的灵魂，此时已经离开了身体。
她轻飘飘地飘起，就像鬼魂一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无数的墙壁和障碍，飘上了宿舍楼的屋顶。
女生宿舍楼已经成了鬼魂的安歇地，即便是在宿舍楼外，也能看到涌动的黑雾和攒动的、进进出出的鬼影。
封辛坐在屋顶的红瓦上，低垂下仿佛有液体黄金在流淌的眼眸，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她嘴角噙着笑意，轻快地晃动着脚，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周身笼罩着柔和干净的光辉，在夜色中就像星辰一样显眼。
但是，那些游蹿在宿舍楼里的鬼影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她。
封辛笑着，将目光挪向隔着一段距离的男生宿舍楼。
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之间隔着低矮的一号食堂，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远——
有一部分宿舍的阳台，是可以望见另一栋楼的阳台的。
男玩家们住的那间宿舍，刚好就符合这样的条件。
明彦站在阳台上，手臂搭在栏杆上，面色凝重地望向女生宿舍楼。
他看着看着，若有所思地抬头，往女生宿舍楼的屋顶瞥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到。
他拿着手机。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和封辛的私聊对话界面，明彦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
【我知道是你做的……】
他想要点一下【发送】按键，但又很犹豫，手指迟迟没有点下去。
明彦从[背靠背]副本的boss易老师那里问出了一些事情——
易老师是怎么来到这个副本的？
这个副本里还出现了很多其他的鬼怪，他们和易老师是通过同样的方式来的，他们都是被封辛召到这里来的。
鬼怪们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封辛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明彦也想不明白。
在副本之间随意拉拽转移鬼怪，这种事情，在鬼域里，恐怕只有鬼域的主人能够做到。
明彦很确定，封辛不是披着人皮的鬼域的主人，两者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封辛身上半点鬼味都没有。
而且她多半不是站在鬼域那方的——
她这种行为会给鬼域造成很多麻烦，最起码能让维修部的方逸气到吐血。而且她唤来这么多鬼怪后，没有找玩家的麻烦……
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找。
明彦很想问问她：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但是问了之后呢？
求她加入玩家的阵营？
拜托她帮忙对付鬼域主人？
凭什么呢？
他要拿出什么来说服她？
一顿饭？别开玩笑了。
金钱？名誉？她应该不稀罕这些东西。
做交易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想要得到的越多，代价就越高。
他还真不一定付得起。
明彦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是这丝希望遥远又飘忽不定，他每靠近一点，就越发觉得不确定。
现在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远远地观察。
就像时闻一所说的那样——
对于未知之物，没有相应了解之前不要贸然靠近，为敌比为友更容易，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踩了雷点呢？
到时候别说求对方做什么事，自己这条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
高中生的夜晚很短暂。
早上五点四十，天还没亮，闹钟就已经响起来了。
因为夜晚的动静，宿舍里的人都没怎么睡好，起床也都起得不情不愿的，直到洗完了脸才算清醒。
“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虞桐桐伸了个懒腰，抱怨道，
“我高中三年完全不长个子，毕业后那个暑假窜了五厘米，高中生活是真糟蹋人啊。”
步可端着洗漱用品，推开门往楼层的公共洗脸区去了——
宿舍里七个人，洗漱区只有一个水龙头，她挤不上，得出去洗。
出去洗倒是很效率，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她把盆放进床底，把她的毛巾搭在床铺护栏上。
毛巾是雪白的，看起来很新。
她只用毛巾擦了脸，没沾多少水，摸起来还是干的，放在护栏上不会朝下铺滴水，不会给别人添任何麻烦。
步可收拾完就离开宿舍了。
封辛也没久留，被虞桐桐拉着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和没睡好的舍友们不同，封辛完全不困，气色极好，一脸精神相。
余真嘀咕道：
“她可真有精神。”
舒小懒一边叠被子，一边问：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说起这个话题，严连连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我昨晚看见，有人坐在伍萍上铺梳头。”
“……”
余真沉默了一瞬，问道，
“连连，你别是读书读傻了吧？伍萍上铺是空着的啊，还堆了好多东西。”
伍萍：“……”
“啊，说起来……”
伍萍摸了摸头，
“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我上铺有动静，窸窸窣窣的……”
“总不能是有老鼠吧？宿舍这种地方，有老鼠也要先祸害下铺吧。”
舒小懒没往奇怪的方面想，她叠好被子，套上被罩，走到伍萍床铺边，
“我上去看看。”
说着，舒小懒抓住焊在床上的梯子，爬了上去，她看了看床上：
“没看见老鼠……欸？”
余真问：“怎么了？”
舒小懒伸手抓过放在杂物之中的东西，她回过头，问道：
“你们谁把梳子放上铺了？还怪好看的。”
舒小懒手里的梳子是木质的，不知道是什么木材，雕了花纹，上了蜡，看起来非常典雅。
宿舍里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
严连连昨晚看到有人在上铺梳头，现在舒小懒从上铺找到个从来没见过的梳子，事情哪有这么巧？
“咱们先去食堂吧。”
余真打破了宿舍的沉默，
“这事回头再说。”
“好。”
严连连点了点头，又顿住脚步，
“等等，我把垃圾拿上。”
她低下头，收拾垃圾桶：
“好多辣椒油，弄我手上了……伍萍你又把辣椒油这么多的食物扔桶里。”
※
虞桐桐拎着好几个塑料袋进了教室。
明彦到的比她早。
他孤零零地坐在桌前，一手拖着下巴，似乎正在沉浸于思索一些事情。
虞桐桐把一份豆浆和两个中式汉堡放在明彦面前。
明彦：“……？”
“封辛买的，买完这个之后又想吃海鲜粥，不肯要这份已经买好的早餐了。她让我带给你，说你大概没心思吃早餐。”
虞桐桐问明彦，
“你怎么了？告白失败了？”
明彦：“……”
明彦消化着虞桐桐带过来的信息，苦笑着问她：
“她没给你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问她为什么，她就对着我笑，说我要是想知道为什么，可以直接来问你。”
虞桐桐问道，
“所以你回答下？”
“唔……”
明彦沉吟了片刻，双手合十，
“抱歉，不能说。”
虞桐桐也没有非要探究不可的意思，但她还是感觉到不爽，抱怨了一句：
“嘁，谜语人。”
明彦拿起早餐，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封辛知道了。
说起来可能有点绕口令——
封辛知道他知道她把一堆鬼怪拉进副本里的事情了，而且大概率也知道他探究这个问题的手段，也就是说，她已经了解他的血符了。
有点恐怖。
他自以为穿着严丝合缝的衣服，把怀里揣着的秘籍挡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自己实际上已经被人扒了个精光，毫无秘密可言。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扒光了。
还是扒光他的人，十分“好心”地，把“我已经看透你了”这个消息丢到了他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果奔。
明彦一直是个天之骄子，活了二十二载，还没在玄学上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觉得时哥说的没错——
惹不起，得躲。
吃海鲜粥的封辛姗姗来迟，踩着早自习的铃来的，她一坐下，早自习的铃刚好就响了，算得分毫不差。
她在明彦的注视下翻开书包，掏出了两本少女漫，一本叫《腹黑校草爱上我》，另一本叫《偏执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