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看她脸色阴晴不定, 不敢多吭声,跟她道了声别就回屋了。
回到家,宁棠眯了个回笼觉,九点半的时候准时起床, 收拾收拾准备去菜市场。
大娃头一天上学, 家里少了一个人, 二妞和三娃都觉得不自在,连玩都没心情了。
见宁棠要出门, 二妞赶紧道,“后妈, 我们跟你一起去。”
“走呗。”宁棠往她跟三娃的头上各扣一个小草帽, 单手抱着三娃, 身旁跟着二妞,三人一起去菜市场。
路上, 二妞不自然地紧了紧手, 时不时地瞄宁棠一眼。
见宁棠没什么反应, 二妞抿抿嘴,突然上前牵住了宁棠的手。
宁棠好端端的走着路,手上突然多了一团软乎乎的触感,“你牵我干啥。”
二妞撇过脸, “我想牵就牵。”
以前在路上, 她见过别人家的妈妈牵自己家孩子的手,而她妈从来没有牵过她,永远都是左手大娃,右手三娃。
现在, 后妈也是半个妈, 她试着牵一下, 应该可以吧?
宁棠松开她的手,“不给牵。”
“为啥?”二妞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棠。
这怎么跟朱婶婶说的不一样,朱婶婶说后妈为了融入她们家,肯定会各种亲近她和哥哥弟弟。
说好的亲近呢?
宁棠:“因为天气热,你手上有汗。”
二妞鼓着脸,指着三娃道,“那你还抱三娃了,你不嫌热吗。”
宁棠:“你说的有道理。”随即把三娃放下。
三娃本来被宁棠抱在怀里,小脑袋安逸地趴在宁棠的肩膀上,看着路上的风景,没想到二妞三两句就让宁棠把他给放了下来。
小娃子瞬间气炸了,哇了一声,朝宁棠伸出双手,“我不管,我就要后妈抱。”
二妞做鬼脸,“三娃子你羞不羞,都三岁了还要大人抱。”
眼看着两个小娃就要吵起来,宁棠扶额,“好了,我一只手牵一个行了吧。”
这下二妞和三娃都不吵了,一人一边牵住宁棠的手,两小只都很满意。
到了菜市场,宁棠直奔摊位,买了一桶渔民家自制的糟粕醋,又买了几样海鲜,摊主还半卖半送了一些海发菜。
买完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已经十一点了。
等沈烈回家,就看到饭桌正中央摆着一个锅子,锅里盛着白色的汤水。
沈烈挑挑眉,“你说的好吃的,就是吃火锅?亏得我巴巴地赶回来,算了,我还是回部队食堂吃去吧。”说完转身就想走。
“回来。”宁棠叫住他,“你还没试过你就知道不好吃了。”
“废话,大夏天的吃火锅,饭没吃完先热出一身汗,能好吃到哪里去。”沈烈道。
宁棠斜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叫糟粕醋火锅,夏天吃正好,罗嫂子推荐的。”
沈烈把帽子摘下放在柜子上,挽起袖子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罗嫂子推荐的啊,那还是值得一试的。”
“急啥,等大娃回来一起吃。”宁棠把他从桌前拉起来,“趁着有时间,你先去把院子里的草除了。”
“除草?”沈烈一愣,嗤一声,“你总算想起来了,我当你瞎呢,咱院子里的草都快有半人高了。”
宁棠,“别废话,赶紧去,再不除掉,我堂姐见我一回念叨我一回。”
沈烈又愣了,“关你堂姐啥事。”
“你问我我咋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双眼睛,有一只是落在咱家的。”宁棠道,“早上大娃去上学,我说了一句让他玩得开心点,你们走后,我被她抓着念了半小时。”
“玩得开心点,说的没毛病啊。”沈烈道。
宁棠两手一摊,“大娃才第一天上学,能学会念两句书就不错了,多半就是老师领着他们做游戏。”
“岛上小学低年级都这样,都说低年级的老师就是帮忙带孩子的,真正要学知识,还得等高年级呢。”沈烈回了一句。
宁棠:“行了,不扯这个,你赶紧把草除了。”
沈烈撇撇嘴,“早知道我中午就不回来了,就是回来给你干苦力的。”
宁棠弯起嘴角,“不想干?也行啊。”
“真的?”沈烈眼睛一亮。
宁棠:“我跟我堂姐说了,岛上太阳晒,你心疼我,舍不得我晒伤,主动把除草的活揽了过去,你就算今天不干,你明天也得干。”
沈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真这么说了?”
“真真的。”宁棠道,“她没看到你在院子里除草肯定不会罢休,信不信你等会拿着铲子出去,准能看见她在她们家院子里盯着你。”
“我不信。”沈烈摇摇头,他才不信宁雪有这么闲。
宁棠眯起眼睛,“赌什么?”
“我输了我帮你洗一周的碗,你也一样。”沈烈毫不犹豫地道。
宁棠把铲子递给他,“赌了。”
沈烈接过铲子,出了屋,左右看看,没人,心里笑了一声,宁雪果然没有宁棠说的这么闲。
他扫一圈院子,野草都有半人高了,弯腰开始认真干活。
除草除了大概半小时,沈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起身准备伸个懒腰,就看到对门苏家院子里,冷不丁地多了一个身影。
沈烈定睛一看,不是宁雪又是哪个。
既然撞见了,他就打了声招呼。
宁雪站在院子里,看到沈烈真的拿了铲子在院子里除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转身进屋了。
留下沈烈一头雾水,他没惹宁雪吧?
沈烈力气大,手脚麻利,又花了不到半个钟,就把院子里的草除得七七八八了。
他回屋冲了个凉,换上白背心和大裤衩,大娃正好回来。
大娃一回来,吸了吸鼻子,疑惑道,“咱家啥东西馊了?”
“你才馊了。”宁棠把洗好的海白、对虾端到桌上,“这是糟粕醋的味道。”
“糟粕醋?”大娃歪头,“后妈你确定不是泔水?”
“好吧,我承认闻起来有一点相似,但是我保证,糟粕醋肯定比泔水好吃。”宁棠道。
沈烈吐槽,“啥东西不比泔水好吃,小宁同志,你真打算大热天吃火锅?容我提醒你,哪怕是糟粕醋火锅,那也是火锅。”
“火锅咋了,火锅做起来方便,汤底一倒,东西往锅里一涮,齐活。”宁棠道。
沈烈:“合着你是为了方便才做火锅的啊。”
“是也不是,这是原因之一,主要还是因为好吃。”宁棠道,“不信你们尝尝。”
锅里白色的糟粕醋汤水已经被煮的咕嘟冒泡了,一股浓郁的酸辣味飘散在整个客厅,沈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大娃才不管什么夏天吃不吃火锅的规矩,把书包一扔,筷子一拿,嚷嚷道,“后妈,这个怎么吃啊?”
“简单啊,火锅旁边我用碟子装了很多海鲜和蔬菜,想吃什么自己往锅里涮就行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宁棠道。
她从大娃手里拿过筷子,“不过沈大娃同志,在你丰衣足食之前,麻烦先把手洗了。”
大娃不情不愿地道,“爸,你看后妈。”
沈烈:“喊我没用,你没看我还是洗了澡才来吃饭的吗。”
宁棠吓唬他,“不洗干净手就吃饭,肚子里容易长小虫子。”
大娃脸色一变,“我不信。”
“爱信不信,到时候肚子疼别喊我跟你爸啊。”宁棠把筷子放他跟前,看他拿不拿。
大娃撇撇嘴,小短腿一迈,就去院子里洗手了。
趁着大娃洗手的功夫,宁棠问沈烈,“咋样,在院子里除草的时候,看见宁雪没?”
“小宁同志,我发现你还是有点料事如神的本事,行吧,这周的碗我洗。”沈烈道。
宁棠嗤了一声,“没想到她还真出来盯着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大娃洗完手回来,“说什么?”
“说你今天第一天上学都干了啥。”宁棠随口唬他。
大娃歪头想了想,“没干啥啊,就是老师点了个名,喊我们做游戏,就没了。”
宁棠冲沈烈使了个眼色,瞧瞧,是我说的那样不。
“不过……”大娃又道。
“不过什么?”宁棠问。
大娃咽了咽口水,“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宁棠往锅里下了一些对虾和海白,熟了往每人碗里夹了一点。
大娃快速地把虾壳剥了,虾肉吃进嘴里,“好嫩。”
“嫩吧,是不是吃起来还有一种酸辣味,这就是糟粕醋的味道。”宁棠道,“罗嫂子跟我说了,这种渔民家自己做的糟粕醋,是用做米酒剩的酒糟发酵后的酸醋,用来做火锅汤底最好了,海鲜用糟粕醋煮过味道更鲜美。”
沈烈没吃对虾和海白,盛了一碗糟粕醋汤慢慢喝着,酸酸辣辣,十分开胃,“别看闻起来臭,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闻起来也香好吧,知道啥叫口齿生津不。”宁棠道,“大娃你接着说。”
大娃又吃了几个海白才道,“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堂姨了。”
宁棠跟沈烈对视一眼,怎么哪里都有宁雪?
“咋碰到的。”沈烈问。
“苏光宗跟苏耀祖和我是一个班的,我们三放学一道回来,快到家的时候,堂姨正好在她们家门口,她把我叫住了,问我们三说,今天上学老师都教了啥。”大娃道。
宁棠:“那你们咋回的。”
大娃如实道,“就说实话咯,周老师今天就点了个名,认了下人,就带我们做游戏了,玩的是丢手绢,可好玩了。”
他耸耸鼻子,“我觉得玩得挺开心,不过堂姨好像不满意,说我们老师什么不务正业,只知道带着我们瞎玩,又跟苏光宗和苏耀祖说,让他们回去好好学习,写她布置的作业。”
大娃记性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听得宁棠和沈烈是面面相觑。
他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爸,后妈,我们周老师真的是堂姨说的那样什么不务正业吗?听着不是什么好词,可是我觉得周老师人挺好的,说话又好玩,反正我挺喜欢她的。”
宁棠道,“喜欢就好,你堂姨说的话你当耳边风,老师咋说你咋做就行了,只要玩得开心,学得也开心,这趟学就上的值了。”
大娃听得半懂不懂,点点头,又继续吃饭了。
沈烈一边帮二妞和三娃剥虾,一边低声跟宁棠嘀咕道,“我怎么觉得你堂姐老是盯着咱家,真奇怪。”
奇怪啥,对照组嘛,宁雪不盯了才奇怪。
顶多被她多废话两句,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反正也影响不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按照宁雪说的办事,盯就盯吧,她就算坐在沈家门口盯都没用。
宁棠给沈烈夹了一筷子海发菜,“她爱盯就盯着吧,日子是自个的,过好过差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吃完饭,沈烈去收拾碗,宁棠掏出信纸和笔,伏在桌上写信。
沈烈洗好碗出来,看她写一半了,“你写啥呢?”
“写信。”宁棠道,“我们之前不是写信和寄海产给我爸妈他们嘛,他们一直没回信,所以我想再写封信回去问问,是不是出啥事了。”
沈烈点头,“你写吧,回头我帮你寄。”
九月三号,沈烈去寄信。
一直等到九月十五号,都没有回信,正当宁棠想着要不要再寄第三封信回去的时候,宁为国跟孙爱菊的‘回信’到了。
九月十七号,下午,宁棠领着二妞和三娃在家里午睡,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自行车的叮铃声,“有人在家吗?”
宁棠猛地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在。”说着,起身去了院门口。
刚到门口,就看到两个穿着邮差服的年轻男人骑在自行车上,其中一辆自行车的车后座似乎有一个大件,不过外面用麻袋包住了,宁棠看不太清。
邮差干事拿出一个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地址,“这是从祁省寄来的,麻烦你签收一下。”
“祁省?”宁棠一愣,祁省不就是山岗村所在的省份吗,难道宁为国和孙爱菊给她寄东西了?
另一个邮差干事把车后座上的大件卸下来,往宁棠身后看了看,“家里没有男人在吗,这东西我怕你搬不动。”
宁棠看了看大件,果断道,“麻烦两位同志帮忙搬一下了。”
沈烈从部队回来,就看到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大件,他一愣,“你买什么东西了?”
“不是我买的,我爸妈寄过来的,我还没拆呢。”宁棠道。
她看一眼二妞和三娃,给她两解释道,“就是你们姥姥姥爷寄的。”
二妞歪头,“姥姥,姥爷?”
宁棠:“上回你们吃的红枣,就是姥姥、姥爷给的。”
想起红枣那甜香的滋味,二妞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大件,“那这里面不会是好多好多的红枣吧。”
一听到是红枣,三娃迈着小短腿,就去扯大件外面的麻袋。
不过系得严实,他没扯开。
沈烈乐了,把三娃抱起来放到一边,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一台崭新的电风扇就出现在眼前。
“电风扇?!”宁棠这下真的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宁为国和孙爱菊会寄一台电风扇过来给她。
九月八号的时候,沈烈把工资和出海补贴都拿回来了,一百多块钱,都放她那里,她本来还打算挑一天坐船去市里的百货商店,买台电风扇回来,没想到还没行动,宁为国和孙爱菊就寄过来了。
“这是什么呀。”二妞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眼前的‘铁疙瘩’,“可以吃吗?”
“吃不了,这叫电风扇,吹风用的,跟大蒲扇一个作用,不过不用咱动手,它自个会动。”沈烈解释道。
宁棠拍了拍电风扇,“有了这个,以后睡觉就不怕热了。”
沈烈:“不过只有一台,这玩意放哪个房间好。”
“就放客厅吧。”宁棠道。
风扇只有一台,放哪个房间都不妥,放客厅里,中午她和二妞和三娃午休的时候吹正好。
宁棠兴奋道,“快,插电试试。”
沈烈搬着电风扇调了下位置,插上电,电风扇的扇叶慢慢转动起来,一股清风徐徐送出,吹得宁棠脸颊两旁的碎发飞舞,她感慨道,“真凉爽。”
沈烈操练了一下午,汗流浃背,现在坐在电风扇前,感受着十足的风力,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
二妞瞪大了眼睛,小手在电风扇前面晃了晃,“哇,有风。”
“这电风扇真好用,要是有钱,咱们每个房间都装上一台。”沈烈道, “对了,岳父岳母除了寄电风扇,有没有寄信过来,上面写了啥。”
宁棠一拍大腿,“光顾着好奇,我忘了看了,信在桌子上,你拆开看看。”
沈烈打开信,一目十行,“岳父岳母在信上说,我们寄过去的海产收到了,吃着很好,但是让我们不要再寄了,抛费,听说岛上热,就给我们寄了台电风扇。”
宁棠心里酸软,“抛费什么抛费,吃着好就行,岛上海鲜卖得便宜,赶明儿我再寄些过去。”
沈烈把信小心地收好,“鱼干换电风扇,算起来还是我们赚了,是吧,小宁同志。”
“别贫了。”宁棠道,“你去看看大娃怎么还不回来。”
沈烈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娃走进屋,身后还跟着宁雪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沈烈一愣,“堂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宁雪温婉一笑,“没事,就是来看看,刚才是不是有两个邮差在你们家门口,好像自行车上还放了啥东西,我听了一耳朵,说是从祁省那边寄来的。”
“哦,是我爸妈寄的电风扇,他们说这边温度高,怕我们热到,就寄了台电风扇过来。”宁棠道。
“电风扇?”那个跟在宁雪后头的不认识的女人惊呼道。
宁棠问,“这位是?”
宁雪道,“李芸李嫂子,她是俊彦的副手,刘副股长的爱人,下午我两一起在家缝衣服,正好跟我顺道过来看看。”
上岛也快三个月了,宁棠认识了罗嫂子和曾心兰,宁雪发挥她长袖善舞的本事,结识了不少军属院的军嫂,这个李芸就是一个。
李芸的眼睛就像粘在电风扇上似的,还伸手摸了两下,“这玩意可不便宜吧。”
宁棠,“还行吧。”
宁雪咳嗽一声,“只寄了一台吗?”
岛上热,睡觉就跟烙饼似的,她也挺稀罕这电风扇的。
一听宁棠说是宁为国和孙爱菊寄来的,她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宁为党和周银也给她寄了一台?
“嗯,就这一台。”宁棠如实道。
李芸转了转眼珠,“我记得你两是堂姐妹吧,这家里寄东西,怎么可能就寄一台,这不是偏心眼嘛。”她用胳膊肘捅咕捅咕宁雪,“该不会是有人昧下了吧。”
宁雪没接话,就用眼睛去看宁棠,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沈烈不爽道,“就这一台,也是岳父岳母寄的,堂姐你要想要,自己写信回去问。”
宁棠倒是乐了,反问道,“堂姐,你来这里这么久了,给家里寄信没有?”
当然没有,宁雪这阵子的心思都在苏俊彦跟苏家双胞胎上,早把家里的事忘到了脑后,更别提给宁为党和周银寄信了。
宁雪心虚地笑笑,“我事情多,忘了,一会回去我就写封信寄过去。”
李芸还想再说两句,宁雪一把扯过她,“咱俩的活还没做完,先回去吧。”
两人一走,沈烈问宁棠,“她不会真的写信回去要电风扇吧?”
“不可能。”宁棠实话道,“就算写了也要不到,二叔二婶没钱。”
宁为党不像宁为国一样,自己是村长,又有个当兵的儿子,每月寄补贴回来,手里攒了不少钱。
他们两口子还有宁德要养,手头还是很紧的,电风扇这种精贵玩意,又要钱又要票,他跟周银且舍不得买。
宁雪其实也是知道这事的,但她来问就很可笑了。
居然还怀疑是宁棠昧下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台电风扇,也不想想,谁给她寄?
一连几天,宁雪碰到宁棠都是绕着走的,估计是怕宁棠来问她,是不是真寄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