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正要开言,却被曹墨抢先,曹墨说道:“知县大人,犯民都已供认在案,为什么还要夜审?”
吴淼水说道:“今夜审你的并非本县而是提刑大人,记住宋大人问什么你须得从实说,切不可对宋大人再说胡话。”说最后那句时暗暗在曹墨手臂上使劲捏了一把。
曹墨抬头看看宋慈说道:“无论什么官提审犯民,犯民都只有一种供词,是我杀了王四!”
宋慈吩咐道:“来去掉刑具!”
衙役应命取下曹墨的刑具。
宋慈上前说道:“曹墨,本官今夜把你带来并非升堂问案,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曹墨脖子一梗,说道:“是我杀了王四!”
宋慈却说道:“本官恰恰无意问你杀人之事。”
曹墨一愣,说道:“那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把我带上堂来?”
宋慈站起来踱步到曹墨面前,好言问道:“曹墨你家里除了一位白发老娘可还有别的亲人吗?”
曹墨说道:“这个似乎与本案无关吧。”
宋慈说道:“本官说过今日不问案!”
曹墨说道:“犯民家父早亡,家中只有老母别无亲人,家母为了我这根曹家独苗三十多年守寡……”
宋慈看着曹墨说道:“如此说来令堂大人三十年守寡,就为把你这根曹家独苗抚育成人?”
曹墨闭目点头。
宋慈问道:“有一个关于母亲和儿子的故事,想必你是听说过的。”
曹墨闭目不答。
宋慈娓娓道来:“从前呀有一个儿子索尽了母亲身上的一切,还用一种不满足的眼光看着母亲,母亲就问‘儿子你还想要什么呀?’儿子说’儿子想要母亲的心!’母亲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了儿子。儿子捧着母亲那颗心欢蹦乱跳地跑出门去,不料脚下一绊摔了一跤,把母亲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母亲的心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儿子你摔疼了吗?’”
曹墨被大大触动,眼圈忽地一红,激动的喊道:“别说了!家母为我这个儿子含辛茹苦一辈子啊,可儿子……”
宋慈继续刺激道:“可儿子却犯下了不赦之罪就要押赴刑场受死了,你自己杀人偿命死有余辜,可你那白发老母为你含辛茹苦一辈子,如今风烛残年正需要儿子回报养育之恩的时候,却反而要为你这不孝之子去法场收尸,你这做儿子的能看得到母亲那颗受伤淌血的心吗?”
曹墨伤悲难忍,说道:“我……”
宋慈紧紧逼问道:“你为何杀人?”
曹墨脱口而出说道:“我没有……”
吴淼水急叫道:“曹墨,宋大人面前你又说胡话!”
曹墨为难极了,哭喊道:“我……娘,孩儿不孝啊……”竟哇地大哭于地。
吴淼水浑身直冒冷汗。
宋慈缓缓转身回到座上坐下,耳边听着曹墨的哭声,眼前闪现曹母白发瘦骨的凄惨面容,不禁也眼角湿润起来。
曹墨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宋慈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曹墨你为何杀害……”
曹墨哀声反问道:“你说过不问案的,为何言而无信?”
宋慈看着曹墨说道:“好好好,本官不再问案,不问!可另有一件题外的话题想问问你,你不会介意吧?”
曹墨说道:“什么事?”
宋慈笑着问道:“哦,听说……那个王四之妻……叫什么?哦,叫玉娘!听说那女人长得的确有点……招眼?”
曹墨不解的说道:“什么意思?”
宋慈说道:“嗳嗳,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宋某不过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回答也不勉强。”
曹墨说道:“玉娘是天下最贤惠的良家女子,可我差点毁了她的清白名声。”
宋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玉娘的呢?”
曹墨有所警觉地抬头看着宋慈。
宋慈欲擒故纵的说道:“哦,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
曹墨脸上居然漾起一种神往的笑容,说道:“那是天意的安排——”
情景再现:那日,天上下着倾盆大雨,玉娘跌跌撞撞地在雨中奔跑,脚一滑一个趔趄,手中的瓜篮脱了手瓜果四处滚散。
曹墨冒着大雨赶了过去,脱下外衣披在玉娘身上,然后一个个地去捡回瓜果,他见扭了脚的玉娘一步一拐想去搀扶,可他的手刚一碰到玉娘的身体,就被玉娘有分寸地推开了。
曹墨站在雨中看着玉娘挨着墙一瘸一拐地进了家门,刚想回身门又开了玉娘把他的湿衣递了出来,说道:“这位公子差点忘了呢。”说着脸上扬起落落大方的笑容,等着曹墨接走衣服。
曹墨看着半掩宅门内的玉娘正如梨花带雨,别样动人,竟呆呆地不知去接。
玉娘就将湿衣往门槛上一放,说了声:“谢了。”缓缓从门缝里消失。
曹墨如痴如醉地在雨中站着……
烛火在微风中摇晃着,讲述完这段情景曹墨眼里还流露着无限神往的神色,英姑看着暗笑。
宋慈站起身来像是闲聊似的问道:“给你一个时辰能跑多远?”
曹墨感到问得意外,好一会儿才回答:“囹圄之囚,半步不能。”
宋慈说道:“嗨,你那文文弱弱的身板比宋某还单薄,我想你大概也跑不出十里八里。”
曹墨自信的说道:“要是以前曹某也未必输你。”
宋慈问道:“那要是一条坎坷之路呢?”
曹墨说道:“也能勉强。”
宋慈说道:“再加上狂风大雨!”
曹墨怔住了,说道:“曹某是食五谷杂粮的凡夫俗胎,不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仙。”
宋慈点点头说道:“此话有理,宋某,哦,还有吴知县也都是食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
吴淼水有点莫名其妙,更有点耐不住性子,说道:“曹墨,当天你与玉娘分手之后回到王婆瓜店可是说过……”
宋慈突然说道:“把犯人送回牢房!”
吴淼水话到一半被截不由得满脸狐疑。
书房内一脸焦虑的宋慈看着乐丹说道:“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乐丹微微一笑,说道:“你不都已经清楚了,曹墨杀人案是桩冤案。”
宋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是桩冤案,可惜啊,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曹墨就要问斩了。”
乐丹看着宋慈说道:“本案的关键其实就在于那个杀人劫银的凶手,只要找到了凶手,本案就算破了。”
宋慈看着乐丹说道:“一年前的凶案,要找到杀人凶手谈何容易,捕头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打探,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话音未落捕头王满脸懊丧地走了进来。
宋慈一看捕头王那神色便觉得无须再问,说道:“什么也别说,先吃饭。”桌上摆着酒菜未曾动过。
话音一落捕头王已经一杯酒落肚,随手从桌上抓起什么就大吃起来。
英姑端着菜走了进来,看到捕头王的样子,忍俊不禁的说道:“像个饿死鬼!”
捕头王边吃边说道:“所带银子都用来问路访查了,一天没吃东西。”
英姑说道:“挨了一天的饿还一无所获,也真亏了你了。”
宋慈说道:“本来就是让他去大海捞针,空手而归也该是预料中事!
捕头王向宋慈禀报说道:“大人,我这一整天在被害人当初去收货银的沿河村访查了百人,除了看人家摇头竟无一点线索,卑职……”
英姑用手捅了捅捕头王,说道:“大哥……”
捕头王回头才知宋慈已经默默地走出客厅。
英姑连忙提了盏纱灯追了出去。
庭院莲花池。夜色沉沉。
英姑提着灯笼照着路宋慈缓缓踱步。
捕头王也悄悄地跟在后面。
宋慈暗自思量:本案疑点虽多症结却在真凶。王四进山收取货银回家时身上一定带有银子途经……宋慈聚精会神地在心里分析着案情径直往池塘走去。
捕头王急忙拉住宋慈说道:“大人小心!”
宋慈勃然大怒,说道:“大胆,敢惊扰本官思索案情!”
捕头王有点委屈地说道:“大人,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掉进池子去呀。”
宋慈对捕头王说道:“对不起……唉,三日之期已过其半,可真凶在哪儿呢?本案曹墨有冤该是确证无疑,可找不到真凶,即便宋某比他太平县官高一级,也推翻不了刑部的批文,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太平县将不是凶手的曹墨拉上法场斩下人头,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捕头王期期艾艾地说道:“大人我……忽然想起个人,你们可别笑话我。”
英姑催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想法还不直说了!”
捕头王说道:“我想起头天被大人识破假扮病妇的那个……”
英姑笑了,说道:“你怎么会惦记着一个娼妓?”
捕头王说道:“刚才回来路过窑子正好遇见了。”
英姑笑着说道:“你还真有闲心。”
宋慈像是猜出捕头王想说什么,说道:“英姑,你别打岔。”
捕头王接着往下说道:“本案被害人王四被害当天是进山去收取货银的,而尸体被发现时身上却分文全无,据大人推测,王四被害是出于作案人谋财,而案发地点一定是在距河西村发现尸体现场至少十里之外的上游,卑职奉命去河上游走访,以期找到王四被害的线索,然而卑职却一无所获……”
英姑打断道:“你这不又说回来了吗?”
捕头王说道:“可遇上她却让卑职想到一件事,能在大白天干出杀人谋财勾当的不会是良家农人,一定是胆大妄为的惯盗,但凡惯盗又往往是团伙作案,卑职去上游访查无获是因为那儿的盗贼团伙正好都关在县衙大狱……”
宋慈眉头一扬,想起那日见过的场景,几条汉子抬着病妇过河,在水面踩起四溅的水花……宋慈眉头大展,在捕头王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说道:“走!”
“去哪儿?”
“下海捞针!” ..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