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笑了笑,说道:“哈哈,有意思,宋某刚才说同一个玉娘,从三张不同的嘴里却说出截然不同的三个女子,你不觉得耐人寻味吗?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因为各人在向宋某陈说玉娘其人的时候都怀有各自的用心,吴知县向宋某述说玉娘的时候,尤其注重玉娘对曹墨的眉来眼去,给宋某的印象玉娘是一个百媚横生,能在一瞬之间让男人、尤其是风流男人心猿意马铤而走险的红颜,从而使宋某信服曹墨确有杀人动机;那位书吏则把玉娘描绘成一个不守妇道的妇人,为的是让宋某早日将妇人玉娘绳之以法;而王婆当初不慎漏嘴,差点使玉娘蒙受通女干害命之冤,她对玉娘心中有愧并想弥补过失,所以王婆嘴里的玉娘品貌几乎完美无缺。宋某断定各有所图的三人嘴里说出的都不是真正的玉娘其人!你说真正的玉娘又会是什么样呢?”
英姑微微一笑说道:“我只知道大人接下来一定会亲眼验证了。”
“对!百闻不如一见,我要亲眼看看。”宋慈眯着眼说道。
县衙客厅内,吴淼水一脸不快两眼盯着垂手一旁的唐书吏,说道:“听说你一整天都在官驿,是想让提刑官提携提携?”
唐书吏答道:“提刑官是高人,高人自有高见,小吏值不值得提携宋大人自有主见。”
吴淼水冷笑道:“说你胖还就喘上了,你说你是不是向提刑官告我什么诬状了?”
唐书吏说道:“知县大人从无过错,小吏何来诬状可告?”
吴淼水笑着说道:“那当然,可宋大人办事过于认真,想对曹墨杀人案复审。”
唐书吏说道:“无非是例行公事,真金不怕火烧,证据确凿的铁案还怕他真能查出个节外生枝?”
吴淼水心生狐疑,说道:“你……你什么意思?”
唐书吏忽然激动起来说道:“要说曹墨杀人案,卑职以为大人错在当初就不该怜香惜玉。”
“什么怜香惜玉?”吴淼水问道。
唐书吏说道:“大人虽然把凶手判了斩刑,可放了玉娘,小吏至今觉得不妥。”
吴淼水一愣,说道:“你……你怎么就认定曹墨和玉娘合谋呢?”
唐书吏反问道:“那大人怎么就认定玉娘清白无辜呢?大人不是说漂亮的女人脸上总是写着个祸字吗?小吏以为大人此言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吴淼水讥笑道:“不如说你有切肤之痛!”
唐书吏强压着心头之愤说道:“小吏家室如矩,何言切肤之痛?大人所言莫名其妙!”吴淼水讽刺道:“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老婆早让你戴上绿帽了,你有气不敢往自家老婆身上撒,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漂亮女人都赶尽杀绝,一个大老爷们儿有本事去治治自己家里那个偷女干养汉的老婆啊,干吗拿别人出气?”
唐书吏痛苦地叫了起来:“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拿小吏家事说事有失公允!”
吴淼水反问道:“可你有气不敢向老婆出却嫁恨于他人就公允了吗?”
唐书吏说道:“唐某并非如此心胸褊狭的小人,我敢说本案最后被推上断头台的决不止一个曹墨!”
吴淼水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说道:“还有谁?”
唐书吏咬牙切齿地说道:“妇人玉娘!”
吴淼水反而心里一松,说道:“你是说宋提刑盯住的只是玉娘?”
唐书吏说道:“大人当时要是听了小吏的忠告,将两人一同严惩,也不致会落得今天这么被动。”
吴淼水心想:怪不得宋慈一直不提审曹墨原来他把眼睛只盯住玉娘了。
哼什么断狱神手不过如此!
唐书吏凑上来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吴淼水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屁大个书吏逞什么能啊!”说罢昂首阔步而去。
唐书吏朝着那吴淼水的背影轻声说道:“跟狗啃屎,随虎吃肉,等提刑官按唐某所指将案子改判了,你敢说提刑官身边不会多一个精明能干的书吏?”
宋慈和英姑如逛街似的一路走来刚到玉娘门口,“吱呀”一声,门正好开了。
宋慈和英姑往旁边一闪,只见玉娘头上蒙着纱巾手臂上挎着个篮子出门往长街而去。
英姑说道:“大人,她就是玉娘,我去把她叫住。”
宋慈说道:“不,跟着她。”
玉娘在前不紧不慢地走着,却不知道有人正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呢。
宋慈跟在玉娘的身后想起吴淼水的一句话:曹墨和玉娘虽是初次见面,可二人眉来眼去就已经让曹墨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宋慈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吴淼水,唐书吏,王媒婆所说的话,一时走神,竟然跟丢了人。英姑问道:“大人,人不见啦。”
宋慈回过神来说道:“嗯,跟丢啦?”
英姑自信地说道:“丢不了,我知道她出没的地方,走吧。”
曹家堂屋,一张锡箔纸在一双瘦骨嶙峋的老手上织成元宝变作祭亡纸钱时,有一半已让泪水浸透。
曹母边织着元宝,边念念有词:“从前有个母亲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儿子,可儿子还站在娘的面前想要什么,娘就问儿啊你还想要什么呢……儿说……”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曹母起身出了堂屋回身把堂屋门关上才穿过天井去开院门,门开了玉娘气喘吁吁地闪了进来说道:“大婶。”
曹母问道:“玉娘,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玉娘说着想搀扶老人进屋。
曹母却站着未动说道:“玉娘,我不是说过让你这两天别再来了吗?”
玉娘欲言又止,说道:“哦……大婶我……”
曹母说道:“玉娘啊,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才活下来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玉娘说道:“大婶还是进堂屋说吧。”
曹母却将玉娘堵在门外,说道:“别,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天井里说吧。”
玉娘颇感奇怪,问道:“大婶,您怎么不让我进屋啊?”
曹母支吾着说道:“哦,老身说了让你别再来了,可你……”
玉娘突然越过曹母把门一推,泪水哗地涌了出来,她回头对曹母声泪俱下地说道:“大婶您怎么不听我劝呀……”
曹母说道:“墨儿的时辰快到了……做娘的得做些准备啊!”
玉娘说道:“可您……您为什么做了双份?”
“墨儿一走,我这老婆子还……”曹母有些难过的说道。
玉娘劝道:“不,您不能这么想。”
“不这么,还能怎么啊?”曹母说道。
玉娘忽然向曹母双膝一跪,说道:“娘,曹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从今以后玉娘就是您的女儿!我侍奉您一辈子,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曹母急忙说道:“玉娘你说什么胡话!你敢认我这个将死之人做娘,我也不敢拉你这个清白之人垫背啊,快别这么说快起来!”
玉娘从篮里取出一个金黄色的银袋子,说道:“娘,你看看,玉娘已经把自家的房产全都变卖了,这是人家付给我的定金,我现在已无家可归,要是曹大哥真的不在了……玉娘就一辈子和娘相依为命。”
曹母热泪盈眶,说道:“玉娘啊,难得你有这么一份善心啊,可墨儿从小就没离过娘,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有一件事求你,明年清明节别忘了到我们娘儿俩坟头烧炷香。”
“娘,您不能这么想,还没到山穷水尽呢。”玉娘劝道。
曹母说道:“覆盆之冤难见天日啊!起来吧孩子,别哭了,总说我们女人就是泪多,可老身这些日子早把眼泪流干了,墨儿的日子越是近了我反倒越是不哭了……到了那边,娘儿俩还可团聚,不哭啦!”
玉娘小声说道:“娘,这两天太平县来了位提刑官,人称包公再世,我正想和娘商量让曹大哥翻供喊冤……”
曹母大声说道:“快别动那没用的念头了,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这官场上从来都是官官相护,再翻供无非让墨儿再过几次堂,多挨几顿打,我可怜的墨儿经不起了呀。”
玉娘说道:“娘,您今天就让我去看曹大哥吧。”
曹母说道:“不成,不成啊,玉娘你再抛头露面还不知会让人家怎么说呢。”
玉娘坚决地说道:“娘,刚才进门之前我还怕人家说长论短,可现在我是您女儿,我还顾忌什么呢?今天您就让我去见见曹大哥,我……我有话要对曹大哥说。”
曹母惊问道:“你想说什么,你真想让他翻供?”
玉娘说道:“娘,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了,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
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叩门声。 ..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