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 你给了夏油杰什么消息?”
五条悟的声音不大,但在孔时雨耳中却犹如惊雷般炸响,他面色突变, 霎时间满心冰凉, 惯常带着的那副世故而又狡诈的面具掉得干干净净。
有戏,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想。
其实他也只不过是鬼使神差地随口一诈,第六感告诉他, 这些年孔时雨没少和夏油杰往来。
那没准孔时雨知道点什么呢?
但五条悟也没想到居然能钓出大鱼,这趟拉着夏油杰来还真是来对了, 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过来,孔时雨的防线坚固得和夏油杰的嘴一样硬, 没准就给糊弄过去。
孔时雨的慌神也只不过是一瞬,他迅速站直,眯起眼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随你。”五条悟一哂。
他漫不经心地往后一靠, 手伸到肩后,拎着兜帽又给扣回头上,表现得正如他刚才展示出的态度一样, 很是无所谓,但孔时雨心里有鬼,五条悟的举动让他连连倒退几步,警觉道:“你在这里对我动手,不管你想知道什么, 那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五条悟心底琢磨着。
这反应挺有意思, 他问的事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参与的秘密, 那孔时雨凭什么有底气用永远这个词来拿捏他?
“我要是有对你动手的想法, 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到现在?”
五条悟抬手用指尖在额头敲了两敲, 平静地说:“十年前你找来伏黑甚尔杀死天内理子——不好意思, 这名字你估计没印象,说星浆体你就知道了,我当时直接被伏黑甚尔一刀捅穿了脑袋,孔老板卖的是人情世故,后续问题一概无关,但这笔帐你觉得怎么算合适?”
星浆体这词一出,孔时雨当即右眼皮跳个不停,知道这事今天是不可能善了。
“我知道在你们这拨人里,我的名声不太好。”五条悟见到孔时雨目光闪烁,笑了一下,语气和蔼了不少:“有些老鼠整天说着我让他们失去了自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还能活蹦乱跳地造谣我,是不是意味着我睁只眼闭只眼干得很成功?”
孔时雨不禁在心底大骂放屁,神他妈睁只眼闭只眼,面对五条悟还是得忍气吞声道:“我的确和夏油教主有几分交情,可那点交情都是生意上的,每个月都会见面打打交道,仅此而已,再没别的。”
“我压根无所谓你们有没有别的。”五条悟笑着摇摇头:“总监部也不是吃白饭的,虽然隔三岔五我都想把他们直接砍了,但也不能否认人家的确在干点实事,比御三家强,夏油杰十年间攒了那么多咒灵玉,突然丢了一大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不瞒你说,那群老头已经查得七七八八,我之所以来问你也是图个省事,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算了。”
“……”
“那就期待我下次有兴致的时候,孔老板还能活着见我一面。”五条悟很自然地拍了拍孔时雨的肩膀,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神情中藏着点惋惜的意味,随后抬脚竟是要走。
一、二、三、四……五条悟每走出一步,都在心底默数。
他对孔时雨是否会坦白心里也没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赌注就是孔时雨这个掮客到底有多怕死。
“……”
“等等!”孔时雨忍不住咬紧牙齿:“什么丢失的咒灵玉?那群老头怎么可能查这个东西,失去主人的咒灵玉只会分散成原始咒灵的形状,他们又怎么可能查得着?”
五条悟也绷着的那根弦悄然一松,很好,赌赢了!他吊儿郎当地转过身:“这就不厚道了孔老板。”
他微微歪了下头:“你明明知道它们还有主人。”
五条悟身为最强的名声,和那副气定神闲的做派实在太过唬人,孔时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不是轻易就会被吓唬住的人,可相较他而言,五条悟那种因为具有碾压一切力量才拥有的底气更加富有震慑力度。
“你想反驳众所周知,我每天都和总监部那群老头过不去,他们凭什么会和我坦白实情。”五条悟又往孔时雨岌岌可危的心底防线多加了根稻草,他微微一笑:“但你也别忘了我姓什么。”
孔时雨身体一顿。
没错。
很多时候五条悟的混账做派,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背景。
他眼前这人就是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主……他就知道!孔时雨的脑中小人已经跳着脚破口大骂,他就知道五条悟和总监部之间反目成仇的戏码都是演的!这帮人才是利益一致的共同体!
五条悟的目光从孔时雨身上的血迹划过,懒懒地用脚尖磕了磕地,唇角扯出饶有兴味的弧度:“孔老板倒是过得不太好,看来我打扰孔老板重新找庇护所逃命的路了,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您这边请。”
说着他往墙边站了一步,让开巷口,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孔时雨:……
他干笑一声:“是这个理,好商量好商量,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
“……那些咒灵玉都被重新放在夏油教主七年前买的那座岛上。”
五条悟:?
夏油杰还有座岛?他怎么不知道?
托夏油杰在公证处整的活所赐,这混账的全部财产他一一过目,邪/教头子的敛财能力着实令他叹为观止,但自始至终他可没见过什么小岛。
孔时雨略显无力地开口:“我猜那个岛应该在冲绳附近,阳光很好,也不怎么冷,我也只去过一次,具体位置我实在没法弄清,你也知道他那些咒灵玉什么能力都有,当时我过去是通过一个类似于任意门的术式……”
“不用这么详细。”五条悟拍了拍巴掌:“所以那块岛是他买来养咒灵的,他想把那地方变成什么?人间地狱吗?”
“哈哈……”孔时雨尴尬地笑了两声:“差不多了,我记得有咒灵称呼那地方。”
他想了想:“乐土。”
五条悟飞快地皱了下眉,有点奇怪。
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
咒灵的乐土……光这种叫法就显示出里面的很多问题,他之前诈唬孔时雨的那句“你明明知道它们还有主人”,就是很直白的意思,夏油杰没死,还能使用咒灵操术,那些咒灵玉自然还有主人。
五条悟不觉得夏油杰能给咒灵造个乐土出来——这根本不是夏油杰能干出的事,这人拧巴的要命,讨厌非术师又憎恨咒灵,十年前还在高专时,五条悟见过夏油杰咽下咒灵玉的模样有多狼狈,当时对方已经升成特级术师,手头的咒灵也不少,然而无论多少次,夏油杰都没法习惯那种恶心反胃。
就算过了十年,哪怕那家伙变了再多……
人的本质也不会变。
那么孔时雨到底在说谁?孔时雨代指的这个他,难道是掘走夏油杰身体的人?
孔时雨似乎以为我知道这个他是谁,五条悟心想,根据这皮条客的反应,这个所谓的“他”并不是近期才出现的人,并没有避开太多。
而夏油杰那座岛据说是七年前买的。
五条悟立刻意识到,在夏油杰十年间和孔时雨的交情里,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看不清脸的黑影。
“他倒是把好东西都留下来了。”
咒灵口中的乐土——会说话的咒灵,去年圣诞夜夏油杰也就带了一只玉藻前,可没听说有什么会说话的咒灵。
“所以。”五条悟将话头转移渐渐往另一个方向转:“他为什么要杀你?我们刚见面那时你指着夏油杰说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他什么?夏油杰折腾了什么破事导致你不惜这样自伤?他连累了你?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杀我是因为我给了夏油杰错误的地点……不对!”孔时雨霍然睁大双眼:“你压根不知道内情!”
五条悟没说话,大脑飞速运转。
他什么地方暴露了自己?
“……总监部那群老头什么都没查到,夏油杰什么都没告诉你。”孔时雨闭了下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住呼吸:“他怎么敢将事情都告诉你!和你一起过来的人到底是谁?怪不得他看见我那样平静。”
“他压根不是夏油杰,真正的夏油杰已经死了。”孔时雨笑得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我还以为你真的念着旧情,饶了他一命,五条家主,你们从哪里找来和夏油杰那么像的人?”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孔时雨脸颊因为愤怒而抽搐,却又在对上那双冷得犹如极圈深蓝冰层似的眼眸,又将快要脱口的怒火硬生生咽下。
五条悟抱住手臂,面无表情地站直,一扫之前和善的态度:“这些日子小心点,别被人简简单单地杀了,你的命我还有用。”
“我给你足够时间编谎,三周后,来五条家找我。”
……
……
夏油杰那边则有点完蛋。
这个有点是夏油杰自己的定义,不是五条悟的定义,事实上让夏油杰回孔时雨那地方是有点拒绝的——以伏黑惠的惹事程度,他只能暗自求神拜佛,封建迷信一波伏黑惠别出事。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孔时雨那家另有乾坤的门面本来就被他和五条悟洗劫一空,按理说应该空荡荡的,但此刻那地方居然热闹了起来,荒败破落的气息一扫而光,客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只是人人都戴着面具。
夏油杰没有六眼,他只能自己上手去探,他随手扯住一个人,一扯那人被他直接扯变形了,扯出个人形虚影来。
虚影:……
夏油杰:……
夏油杰默默放开手,心想要完,伏黑惠要是被这群妖魔鬼怪包饺子吃了,五条悟之后能把他的头揪掉,那影子好奇心很强,直勾勾地探出头,绕了一圈绕到夏油杰面前,伸着头看他。
面对那一米多长的脖子,夏油杰感觉自己的眼睛又要瞎了。
他清清淡淡地抬手,虚影依仗着压根没人能碰着他,也不躲,反而对着人诡谲地笑起来:“嘻嘻嘻嘻嘻……”
“砰!”
虚影被打得“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它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挨打,但那一下实在很疼,打得它张了张嘴,想要尖啸引来同伴帮忙,仙下一秒它的视野却是那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极其厌倦地瞥了自己一眼,冲着它微微张开五指,又一边拿起架子上的面具扣在脸上:“别吵。”
虚影心想它才不听你的,又要尖叫,然而嘴巴好像被封住似的,接着它发现自己又在变形,整个身体扭曲折叠,不断压缩。
夏油杰握住这颗咒灵玉,略一端详,眉头悄然蹙起。
这颗咒灵玉不是惯常的深紫色,颜色浅淡许多,甚至还透着点亮。
……
伏黑惠那小傻瓜到底惹出来了什么?
……伏黑惠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到底在哪?
一开始他是认认真真地去西边内屋找线索来着,这还真让他翻出了些东西,孔时雨之前大概是为了烧茶,拔掉了碎纸机的插头,这导致他塞进去的信比他还圆满完整。
伏黑惠打开信,瞳孔一震,一目十行往下看,看着看着他回过头,一目十个字,一个一个字往下读。
读到最后,他的瞳孔都要震成铃铛了。
他捏着信封就往外跑,想去找五条悟汇报,跑一半不小心踩到兜里的耳机线,那玩意他才换没多久,正是爱惜的时候,当即一个急刹,手往前扶,依稀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
再一睁眼,周围天旋地转,整个环境像按下倒带的磁盘一样飞速变幻。
大不妙事件。
“五条老师?”伏黑惠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人应,周围那些东西也对他视若无睹,他也没敢往正屋里面闯,只是结了个放出式神的印,咒力隐隐流动,还没放出来——
伏黑惠就突然感觉头皮“啪嗒”砸了滴水。
“……”什么玩意?
他的术式都是快节奏的类型,不需要太多前摇准备,正常速度,放出玉犬也只不过是眨眼功夫,咒力流动的速度更可以快到零点几毫秒。
但也就是那么比眨眼还快许多的一瞬间,原本戴着面具各忙各的东西,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一切动作,仿佛有人在这里按下时间的暂停键,但那暂停键也就浅浅按了一下,随即时间开始流动。
……接着所有带着面具的东西,都齐刷刷地扭过头看过来。
饶是伏黑惠见多识广,但这么多有着人形的玩意儿同时扫过来,还是惊得后背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这种感觉和上次那个观音像有点相似,和祓除咒灵又差点意思。
都是那种乍一看什么也感觉不出,什么都正常,但细细观察过去,走着路的人影只用脚尖点地,森白面具,鬼影重重,他往后倒退几步,桌角突出来的角不慎碰上后腰。
触感不对。
他弯腰用手碰了碰,一摸就感觉到不对劲,那材质薄得跟纸似的……
就是纸扎的。
伏黑惠定了下神,手脚有点发凉,又暗中告诫自己别没事自己吓自己,先找条路再说。
这地方的东西似乎对咒力反应特别灵敏,他连续又试了几次,发现只要不结印,这地方的鬼影都当他不存在。
孔时雨的小店没这么大,这块地界的风格让他很容易联想起五条悟的老宅,伏黑惠脱掉鞋,踩着木廊先将庭院转悠了一圈,那枯山水是真的枯,风一吹,纸浪层层叠叠地飘动,阴风四起,鬼哭狼嚎。
伏黑惠人都要麻了:……
外面没见着出路。
他拎着鞋原地站了几秒,还是又低头穿上了。
方便逃命。
纸门被他扒拉出条缝,凑近一看,空的,再往进走,又是空的。
空的空的空的空的空的——
伏黑惠都不记得自己一共扒开了多少扇纸门,这些房间似乎是无穷无尽,扒拉到现在,要回头显然是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他几乎能肯定自己中了套,而等他萌生出转身想退的念头。
……这套估计就拴脖子上了。
再等等,五条悟和高桥仓肯定能发现他不见了,然而哪怕他极力给自己打定心针,随着时间推移,额前依然慢慢浮起细密的汗珠,开门开久了,人就只是机械性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哈喽!”一个声音冷不丁从后背冒出来,他整个人都像被皮筋抽了一道似的,弓着腰猛然弹起,这种时候人久已经完全按照本能行事,他想也不想地点燃咒力倒身回去就是一拳!
“欸欸欸欸,你等等,我不是和那些东西一伙的——”对方身手相对还算灵活,伏黑惠把自己第二下出拳硬生生地拉了回去,定睛一看,是个穿着西装的人,头发染黄,神情是种强忍心虚的紧张。
虽然各方面的点都是上班族的打扮,却和伏黑惠心目中的完美靠谱大人七海建人完全对不上号,对方开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灵幻新隆,这是我的名片。”
他身后还有个双手插兜嚼口香糖的女孩,头发也黄不溜秋的……很有伏黑惠还是伏黑哥时候的风范。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灵能事务所,除灵除草侦探……这位大师是把技能树点满了,咒术师怎么混得这么惨?
“她是你女儿?”伏黑惠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女孩口香糖也不嚼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谁是他女儿?你们不给我找个爹就是不行,是吧?”
这话耳熟,他以前也说过。
伏黑惠总感觉这妹妹他以前是见过的。
但细究又想不起来,直到有次在高专看的任务报告,里面有张脸一闪而过,鼻子眼睛都和这位社会妹妹对得上号,伏黑惠意外道:“你是菜菜子?”
菜菜子吸了口气差点没喘出来:“……”
她差点把口香糖吸进气管,咳声震天,灵幻新隆左看看右看看,也很迷惑:“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不认识!”
异口同声的两声回答。
“行吧。”灵幻新隆莫名感觉气氛紧张起来,成年人的圆滑在此处就是最好的润滑:“那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客户,菜菜子小姐,你叫……”
“伏黑惠。”
“好的伏黑同学。”灵幻新隆清了清嗓子:“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应该是进了一处充满灵的建筑物,而我们的目标就是从这片建筑物里出去,你不要怕,我和菜菜子小姐都是灵能力者……”
伏黑惠:……
这个人在说一些很新的名词。
真的靠谱吗?
“其实我也是咒……灵能力者。”伏黑惠顺着灵幻新隆的体系往下艰难地说过去:“我之前尝试过放出式神,结果所有鬼影都感应到了,这片地方最好不要放出式神,免得我们被围杀。”
这话耳熟,灵幻新隆想。
这年头中二少年少女可真多,他的客户刚才也说过一遍,没准这是什么青春校园的潮流话术,不过这样倒好,他也不用撒谎骗人。
“一定一定!我保证不用术式!”灵幻新隆特别配合地说:“那我们现在有三个人,大家互相扶持往回走怎么样?我看这门再开下去,开到死也开不完。”
伏黑惠点点头,菜菜子却提高声音:“不行!”
灵幻新隆叹了口气。
“先完成我的委托,灵幻大师。”菜菜子倔强地站在那,像一颗被风吹来吹去的植物,她死死地攥着挂着胸前的手机,原本精致漂亮的镶钻美甲现在已经掉了一大半,露出斑驳的底油。
伏黑惠:“委托?”
灵幻新隆很懵圈:“你们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流行什么侦探游戏,我上学那会儿大家流行吃饭睡觉打豆豆,现在你们流行猜猜谁杀了夏油杰。”
伏黑惠:?
伏黑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菜菜子给我的委托是找回夏油杰的身体,还有个人给我的委托是找出谁杀了夏油杰。”
灵幻新隆想起推门而入拿着张小纸条拍他桌子上的少女,菜菜子给他谈的报酬是之后发了零花钱再给,不得不说,和那位高桥同学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菜菜子这种活泼点的年轻人。
……这都什么事。
早知道不答应了。
“青少年还是玩点健康向上的游戏,实在不行当个阿宅也没关系,别和同学打赌挑战试胆游戏,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你看我们现在……”
“谁给你的这个委托!”菜菜子听见夏油杰的名字,手指控制不住地用力,指甲“嘎嘣——”一声裂开,血液一滴滴地顺着延长甲往下滴滴答答,她仿佛一点都没察觉:“你还收到过别人的委托?”
“诶诶指甲!”灵幻新隆慌了,火急火燎地抽出胸前塞着的丝巾就往菜菜子手指头上裹:“你好好问,我又不瞒着你,那个客户叫高桥仓,和伏黑小哥差不多大吧。”
“夏油杰是她的养父。”伏黑惠冲着灵幻新隆解释。
灵幻新隆顿时怔住了。
“不认识。”菜菜子想来想去,没有印象。
她本来因为闪着点光亮的琥珀色眼珠,又慢慢黯淡下去:“不找到夏油大人的身体,我不会离开。”
伏黑惠的脑袋都快要被问号塞爆了。
“他的身体在这?”伏黑惠问:“那五条老师埋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菜菜子情绪上头得厉害,声音又尖又急:“他杀了人,还把尸体搞丢了,他一天到晚的在干什么?”
伏黑惠一听就狠狠地皱起眉。
“这和五条老师有什么关系?”
伏黑惠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绿眼珠在昏暗的和室显得有几分瘆人:“是不是你们都觉得,他有义务对一切坏事负责,因为他是最强,那些冲着他来的阴谋就都是他的错?”
菜菜子用力抿住唇。
她是一时口不择言,加上对五条悟杀夏油杰的愤懑,多日来的悲伤和愤怒,只有五条悟一个出口,她忍了很多天不发作,但面对被五条悟养大的伏黑惠,那些怨愤还是冲开了情绪的大闸。
她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一时间也拉不下脸道歉。
一阵沉寂后,伏黑惠开口了。
“我帮你找到夏油杰的身体,不过你得说明白凭什么说他尸体丢了。”伏黑惠也抿了下唇:“把你对这地方的了解都告诉我,不然我们今天谁都达不到目的。”
“……”
“我小时候夏油大人给过我一个找他的手表。”菜菜子抬了下手腕:“手表指向的是这地方。”
“这里是处倒影。”菜菜子说:“倒影就是将过去发生过的某一段事剪下来,再用术式保存,我们之前看见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顾名思义,影子不能凭空存在,必须依托某一处才行,也就是说达成某种条件后我们才能进来。”
灵幻新隆也严肃起来:“条件?我每天来这儿打转也没被拉进来过。”
“我也不知道条件是什么。”菜菜子说:“但夏油大人以前和我说过,要想藏东西,倒影是最好的选择,我刚上小学那会,每晚回家都会和美美子一起跑进倒影里,找出当日的小蛋糕。”
伏黑惠:“……小蛋糕?”
“那他妈是喜久服的小蛋糕!”菜菜子嘴硬地反驳:“你吃过就懂了。”
伏黑惠心想我他妈可吃过太多了。
他怎么感觉菜菜子的成长经历没那么多毒打,不是,她爹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邪/教头子,怎么听起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那我们怎么找?”伏黑惠望望四周,不看还好,一看他又感觉到那股瘆人:“这倒影是夏油杰制造的?”
“我不知道。”菜菜子对此倒是很坦诚:“他平时干什么都不和我讲,但我们找小蛋糕的倒影可没有这么吓人。”
灵幻新隆和伏黑惠同时用一种眼神死了的目光看过来。
菜菜子也觉得这话显得自己有几分瓜皮,连忙靠谱了一下:“首先我们得让这个倒影活过来,找到它的运作机制。”
既然是藏东西的倒影,就不能把东西随手往地上一扔走人,藏法肯定有特定规律,没准还有守卫和触发的陷阱,看场景是御三家大宅的那种风格,没准制作倒影的人也是御三家那种糟老头子。
五条家其实还好,加茂家他没去过,但伏黑惠这辈子只去过一次的禅院家……
时至今日,伏黑惠还是觉得那家人有点毛病。
禅院家老宅的特点就是死寂,到哪都死气沉沉的,而且阴森,在伏黑惠眼里还有点脏,不知道是不是禅院家术式能驱动咒灵的缘故,老宅上下都是被打着收服术式的咒灵。
咒灵拧巴成古怪模样,安安静静地像各种木桩似的,立在家中各处,甚至一抬头,吊灯就是被束缚着能发光的咒灵。
制作这倒影的人,品味和禅院家那群还挺像的。
伏黑惠掰了掰手指:“让倒影活过来的方法,不是我想像得那样吧?”
菜菜子不吭声了,眨巴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包着丝巾的指头却把手机屏幕划开,调到这相机功能,对准前面,见状,伏黑惠也臭着脸,弯曲食指和无名指——
灵幻新隆还在摸不着头脑:“啊?你们在说什……什什什么!”
闪光灯晃然一闪,面前的纸门像被利器削过似的,斩落成两截摔在地上,与此同时伴随着苍蓝的火焰,一黑一白两只狼一样的巨大玉犬,从影子中陡然浮起!
灵幻新隆:……
灵幻新隆:……
灵幻新隆:@#¥¥…@#¥
这他妈是什么啊?这狗哪来的?这门哪塌的?不是,他是知道万物有灵这地方邪门,但他周围的两个小同学是什么情况?
唯物主义者快30年的世界观发生剧烈冲突,他一时间下巴都快掉到脖子,成年人最后的傲慢还是要他为自己洗一下地,灵幻新隆强撑着:“我的术式不适合现在用,对不起,我有点怕狗,这两只狗能离我远一点吗?”
他没能得到回答,因为整个人都在像放风筝似的被拉着跑。
伏黑惠和菜菜子用完术式,立刻就察觉出倒影里那种死寂的气氛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险恶到不行的凶意,原地愣着不动,越久就越危险,这是五条悟当年教给伏黑惠的第一节课。
任何时候都不能怕。
任何时候都不能站着不动。
如果自己先怵了,咒灵就会蜂拥过来,最好的活命方式就是进攻,显然这话夏油杰也和菜菜子提过,她也是迈开腿就往外跑……
但是今天穿得鞋不太对。
她出门心不在焉的,拎了双能显身高的厚防水台的皮鞋,跑起来脚步声格外清脆,铛铛铛得仿佛像逗狗的嚼咬棍,顷刻间所有鬼影都齐齐扭转方向,向同一个目标挤去。
伏黑惠:……
伏黑惠他好难。
他算是看出来了,和七海先生有相同配色的灵幻先生估计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除灵,战斗力不如0.1只鹅,而菜菜子,只是一个刚上初中没多久的社会妹妹。
这还指望个屁。
痛苦面具是镶在脸上了。
他折返几步,单手捞起菜菜子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扯着灵幻新隆只顾向前狂奔,菜菜子自觉理亏,小声指着路。
大约跑了七八分钟,周围的灯可能是接触不良,慢慢变暗,环境越来越黑,菜菜子还在指着往前拐:“快跑出去了,就快跑出去了。”
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滴水。
滴答、滴答。
滴答。
伏黑惠奔跑中突然想起来,灵幻新隆之前估计是害怕,一直在叨叨个不停,现在也很久都没有声音了,喘气声似乎没之前那么局促。
不对,他习惯了咒术师的呼吸频率,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种速度跑个七八分钟,只会越喘越厉害。
那他拉着的是谁?
黑暗中,“菜菜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朵边上。
“……怎么停下来了?”
……
伏黑惠顿时就从头皮麻到脚底。
他之前跑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才发现周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浓厚的黑暗中,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共处,简直要唤醒人类的原始本能恐惧。
兜里的手机存在感格外明显,他之前找不到五条悟,先给他发了条短信,这么久过去也不见回,这些另说,他伸手握住那个金属块,手指贴在侧面手电筒功能的按键上。
……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未知向来是最恐怖的,可是如果要是打开灯,他也不确定自己会看见什么,只能说赌一把,就在他悄悄捏着手机拿出衣兜,即将按开手电筒的瞬间,他听见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是朝自己接近的样子。
伏黑惠忍不住屏住呼吸,无声地吞咽了一下,估摸着是新的敌人,又或者是这些东西的新把戏,他在开手电筒和结印之间游移不定,但那脚步声听着散漫,步伐却不小,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挨近了。
浓墨般的黑暗里,伴随着那道脚步,却是出现了一点光,萤火一般,疏疏然然的一点点,伏黑惠倏地愣了一下,却见那光竟然是漂在一个人手上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小东西发出来,照映着那只手清瘦有力,很快那人弯着腰抵了下门框,这才走进来。
伏黑惠眼瞅着对方挑起眉毛,像是有话要遛到嘴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又给咽回去了,剩着点无奈的叹息。
“你还真不把它们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