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对裴烬来说简直是在受刑。
同床共枕并不意味着这是幸福的开端, 也可能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化为龙形的状态下,服用的抑制剂效果大打折扣,原本能抑制八成如今只能抑制五成, 如果不是他意志足够坚强, 也许会真的因此失去还算清醒的头脑。
除此之外,还要面对池白松的睡颜,这种毫无防备的恬静模样实属难得, 他前所未见。
简而言之,她身上醇香的气息、她淡然宁静的睡颜,让她只要呆在这里, 哪怕闭着眼睛睡觉什么都不做,都能将裴烬折磨得死去活来。
像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无疑是耗费精力的,所以这一夜就像他先前猜测的那样几乎无眠。
……他甚至都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能在自己身边坦然入睡的。
她总不会根本没把自己当成过异性来看待吧?
这个假设也太过绝望了。
翌日早晨,池白松被漏进来的阳光照醒,她小声地“唔”了一声, 便用视线去寻找光的来源。
在这个间门隙, 裴烬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又装成自己还在酣睡的样子,免得让池白松发现他根本没睡着。
裴烬感觉到被子被掀开些之后扬起的风,池白松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了。
他微眯着的眼睛里只能瞧见她穿着白色光面睡衣的背影,随着她的动作,衣袂摆了摆, 她离开了房间门。
如此日常般的场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幻想这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裴烬这会儿只是松了口气,完全没空产生这种旖旎的期待。
因为这个房间门早就被如蜜的空气注满得一丝缝隙都没有了。
他支撑着身子起来,感觉像醉酒了般颤巍了两下。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想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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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洗漱过后迟迟不见裴烬出来, 她又折返了回去,正撞见他步伐不稳地想从床上下来的样子。
昨晚她没开灯,也就没怎么仔细观察过他,现在在自然光下,他背部的皮肤呈现出明显的纹路,在他移动时呈现出哑光的光泽来,那翅膀的规模也足够大,否则没法让他的身躯漂浮起来。
“你小区的名字叫什么?”池白松收回视线,问起正事来,“我现在要订购新的终端送过来。”
昨晚林淼就说让她最好买个新终端,当时太晚了她没什么精力去弄。
裴烬把详细地地址名报给了她。
池白松定了款新的终端后,见他还保持着这个可爱的形态,问道:“你不换回平时的模样吗?”
裴烬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帮我拿一下衣服。”他外穿的衣服不在这个房间门里,卧室里只有内衣。
“当然可以。”池白松笑得春风和煦,她走到床边微微躬身,将食指曲起抵着他的下巴。
被迫抬头的动作让他的长颈扬起,裴烬不满道:“我又不是猫。”
“你当然不是。”池白松轻飘飘地说。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裴烬不再自讨苦吃,他顺从地请求池白松替他将衣柜里的黑色打底衫和裤子拿过来。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独居的感觉——平时他就算变成龙形睡觉了,再变回来时也不用顾虑被人看到自己不穿衣服的样子,反正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弯。
他本来想就用现在这个姿态去拿衣服的,但是他只在床上蹦跶了一会儿就把床单勾破了。
……还是算了。
池白松给他拿了衣服后贴心地反手关上了房门。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裴烬出来了。
池白松还穿着这身居家睡衣,她正坐在客厅餐桌旁的椅子上,惬意地看着从房间门内出来、已经穿戴齐整的裴烬。
后者似乎是难以忍受这种尴尬,主动走到客厅中间门打开了大屏电视,随便选了个晨间门新闻频道。
他又去厨房里取了两个杯子,倒了水,给了池白松一杯,又从柜子里摸出一包饼干给她,“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安排完这一切后他才去洗漱。
池白松啜了口杯子里的水,有一丝丝甜味——居然是加了蜂蜜的。
她润了润嗓子,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在同一个房间门里共度起床后的清晨了。
电视里正播报着昨天深夜发生的一起事件,五、六人不知为何拿起武器大打出手,他们用异能疯狂的攻击着彼此,最后无一幸免,全部死于这场莫名其妙的互相残杀。
“案件发生于15区主干道附近,靠近市图书馆和市中央公园区域,尽管警方已经处理了现场,但我们可以根据周围的环境看出现在这里依然是一片狼藉……可以想象得到昨天深夜一定发生了一场无比凶残的械斗。”
“然而在我们走访过附近的居民后,发现竟然无一人听到打斗者们发出的声音。”
“有人称听到了砸东西、金属碰撞的声音,但并没有听到惨叫声。”
池白松对此半信半疑,因为在她看来这不合常理。
除非那几人全都是哑巴,或者都是一击毙命,否则怎么可能在这样残酷的打斗争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裴烬也听到了新闻里的内容,他走到池白松附近,和她一起看新闻。
记者的话还在继续。
“目前这几名死者身份不明,但从他们造成的战斗痕迹来判断,大约是B级及以上的异能者。”
“几名死者均不在帝国等级的资料库内,很有可能是其他地区的逃犯或者黑户。”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相聚在此地,又为什么会互相攻击,具体结果还在调查中——”
裴烬眉头紧锁,他想起池白松昨天说她不能回家的那番话。
他怀疑自己已经摸到了一点真相,他问:“是纪云追做的吗?这些人是何志远找来的?”
“也许吧。”池白松很自然地问,“你能查到吗?”
裴烬吸气,“……我回头查查吧。你昨晚说不能回家,是担心纪云追去你家里找你?他知道你搬家了?”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池白松的口吻听起来不像是在提防一个人。
而是真的,只是忘记了告知他这件事。
裴烬已经开始习惯了她答非所问。
每次自己抛出问题,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模棱两可,要么只挑里面一部分答。
没关系,大不了他不问了。
他直接说自己的猜测总可以了吧?
他扬声说道:“昨晚有人盗用你终端是为了引纪云追出来,而你担心纪云追找到你之后会伤害你。”
明明纪云追向她告白了,她却认为这份感情是靠不住的——不过这一点裴烬很认同,纪云追本来就不是值得相信的人。
池白松这次答得很快,“是啊。”
她这么干脆的承认了,让裴烬都愣了下。
随即,他又坚定地说:“所以你不喜欢他。”
那就不会答应他的告白。
池白松把饼干拆开,自己吃了一块。
怪甜的,有些齁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脸,举起一块饼干——
“你不吃一点吗?”
裴烬有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地感觉,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不太有心理负担地弯下腰,咬住了池白松手指夹着的饼干,他刚吞进嘴里,就听池白松说道:“别动。”
池白松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角度风光正好,几乎能看见他因躬身而大开的衣领下的胸膛。
“这饼干好吃是好吃,就是饼干碎太多了。”她评价了一句。
接着,她微笑着用拇指擦了擦裴烬的唇边,随后用指腹扫过他紧绷的唇线。
一股奇异的心情正在他心头蓄势待发,被那柔软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带过的位置都像从内部生长出了火种。
池白松冷不丁地问他:“我喜不喜欢他很重要吗?”
裴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舌头上饼干的甜味,将方才萌生出的火种压抑到心底。
“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反正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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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的新终端大概一个小时后就送到了,在这个期间门,裴烬还下楼买了份早餐给她。
他在照顾人这方面得心应手,具有和他的长相截然不同的一面。
可惜的是,他好像也不太会做饭,但这没关系,池白松觉得这些都是后天能靠学习补足的——除非是天赋太差,注定只能做厨房杀手。
在将终端上的数据转移成功后,池白松就提出自己该回家了。
她先去裴烬房里把自己的衣服换了。
裴烬主动提出要送她,不过池白松也没拒绝。
有人给自己送保险,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回去的路上,经过商业街时,裴烬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池白松盯着他,“这么突然这么问?”
裴烬速答:“随便问问。”他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和池白松分开了,脑子一热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而已。
她要是还有事要办,自己可以陪她久一点。
随着距离她家越来越近,裴烬知道自己的期望落空了,他一路把池白松送到了家门口,现在她要开门进屋了。
然而有人比池白松的动作还要快——就在她刚打开房门还没踏入玄关时,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门的门打开了。
银发青年的声音抢在池白松进门前传了过来,“池小姐?”
他今天穿着一件淡米色的毛衣,袖子挽了起来,头发也是扎着低马尾,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无害又比平时柔软许多的气氛。
这让裴烬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池白松也面带笑容地看向了他,“早上好,不对,应该说……中午好?”
约修亚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池白松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池小姐刚回来?”
“是啊。”池白松说。
裴烬察觉到他的视线,知道约修亚多半已经从池白松的着装上得到了信息。
她穿着昨天下午出门时的同一套衣服,并且彻夜未归,今天又是和自己一起回来的。
约修亚……会怎么想?
然而青年只是漠然地从他这一侧移开视线,他几步走到池白松面前,语气平和地说:
“我正好有些事想向池小姐请教,可以在这里稍等我一分钟吗?”
池白松点了点头——她实在好奇,约修亚到底会怎么做。
到目前为止,他走出的每一步,每一个吸引她的方式都破绽百出,但是看他自己脱下那层假面,笨拙地滚入凡尘中的模样……
实在是有趣。
希望这次也不要让她觉得无聊。
半分钟不到,约修亚端着一个小锅走了出来,池白松已经闻到了香气。
“这是我按照网上的教程做的奶油炖菜。”
他说,“能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池白松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当然,我很乐意。”
她将房门推开到了最大的角度,“正好也快到午餐时间门了,二位都进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