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逐渐驶出皇宫, 夜已经有些深了,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马蹄声停下时,姜酒裹紧身上的狐裘斗篷, 将连着的帽子也戴上,掀开帘布看着前面宏伟的大理寺。
“你拿出皇宫的通行令牌表明身份, 让他们找大理寺少卿出来见我。”姜酒看着燕陵澜说道。
“是。”燕陵澜颔首,从马车下去走向守在大理寺门前的官差。
那两个官差一见有人靠近,尤其是现在还是深夜, 立即喊道:“来者何人?”
燕陵澜从腰间拿出令牌,“让大理寺少卿出来见我。”
那两个官差一见是皇宫里的令牌,心知来人身份不简单,两人面面相觑下,其中一人转身走入大理寺内。
没一会儿, 那官差带着面色不虞的林生走了出来,见到站在外面陌生男子的面容,心下更是不满。
“你是何人?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林生打量了下燕陵澜,语气有些不耐。
燕陵澜没有回应他,反说道:“请随我来, 我家主子在等您。”
林生一听心里更为恼火, 莫名其妙地大晚上让他出来,又神神秘秘地让他去见他的主子。
林生冷哼了声, 不想再搭理他, 转身就想离开。
刚一转过身,他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林生。”
他怔愣在原地, 以为是自己这几日一直在想姜酒出现了幻听, 僵着身子转过身朝声源处一敲。
瞧见前头马车帘布内露出他日思夜想的小半张脸, 当即心下一跳,快步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燕陵澜面色一沉,抽出刀挡在林深身前阻止他靠近马车。
“无妨,你放开他。”燕陵澜闻言放下拿着剑的手,走上前将要下马车的姜酒扶了出来。
林生目光直盯着姜酒,心跳得极快,当即就要跪下行礼。
姜酒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不必多礼,朕今日来是要见苍鸿泽一面,不要声张。”
“微臣明白。”林生严肃地点了点头,“皇上请随我来。”
“嗯。”
燕陵澜走前上替姜酒理了理身上的狐裘,宽大的帽子几乎盖住了姜酒的半张脸,燕陵澜这才收回手,警惕地跟在姜酒身后。
林生走在姜酒身旁带路,期间三番两次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姜酒的侧脸,直至后背忽然被抵上一个尖锐的东西。
浑身骤僵,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后,神色讪讪地收回了目光,没敢再往姜酒那边偷看。
大理寺内的牢狱血腥气很重,这里被关押的罪犯都是犯了重罪之人,所上的刑罚更是不轻。
姜酒途中看见过好几个前朝老臣,他们当时都是他皇兄的同党,伙同他皇兄想要谋害他的太子之位,将他拉下台。
后来均被苍鸿泽识破,以谋害太子之罪将他们送进了大理寺内。
曾在朝堂有一席之位,意气风发的几位老臣,如今满脸沧桑,头发凌乱,身上散发着恶臭和浓重的血腥气。
比在街头乞讨的乞丐还要落魄。
姜酒收回目光,并不觉得他们可怜,妄想谋害他人性命,沦落至此也是罪有应得。
“到了。”
林生的声音将姜酒的心神唤回,姜酒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入眼是一身染血的囚衣,牢狱内男人背对着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后背上的囚衣血迹斑斑。
姜酒细细打量了下,囚衣下包裹着的身子似乎消瘦了许多。
似是在忍着什么痛意,微蜷缩着身,细看之下浑身似乎都在发颤着。
“开门。”姜酒微蹙着眉说道。
看来大理寺的人对他用了许多酷刑,才会将人折磨成这幅样子。
林生面色犹豫,目光担忧地看着姜酒说:“苍将军骨子太硬,万一他忽然暴起伤着皇上…”
“你打开便是。”姜酒摆了摆手。
“是…”林生心中打鼓,苍鸿泽是个硬骨头,无论他如何用刑逼供苍鸿泽都没有供认自己的罪行。
就算知道苍鸿泽手脚都栓着铁链,每次刑讯他时,他也总是不敢离苍鸿泽过近。
生怕苍鸿泽会挣脱开铁链,猛地暴起将他打死。
见说不动姜酒,林生轻叹一声,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忍不住叮嘱道:“皇上可千万要小心,此人凶狠得很。”
姜酒随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一旁还站着的林生,“你出去外面守着,有事朕会叫你。”
“可是…”林生不放心姜酒,欲言又止地看着姜酒。
却被姜酒打断,“你放心罢,这里有朕的侍卫在,不会有事。”
“是。”林生闻言只好退了出去。
见林生走远,姜酒褪下宽大遮脸的帽子,盯着悄无声息躺到在地上的苍鸿泽看了会,缓步走进牢狱内。
许是朝他靠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背对着他躺在地上的男人有了反应,侧过身抬眼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撞之时,姜酒心下一惊,苍鸿泽的脸很苍白,整个人也瘦得厉害。
看见他时似乎十分诧异,目光直盯着他不放,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踝。
姜酒被着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旁的燕陵澜立即抽出刀,刀尖抵着苍鸿泽的脖子。
苍鸿泽瞳孔微缩,缓缓地松开了手,目光依旧执拗地死盯着姜酒不放。
姜酒拍了拍燕陵澜的手臂,“朕无事,你移开刀。”
燕陵澜目光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苍鸿泽对上燕陵澜的目光时神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下。
姜酒细细端详了下苍鸿泽,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燕陵澜从前不是苍鸿泽的手下吗?怎么感觉苍鸿泽像是有些惧怕燕陵澜?
姜酒若有所思地看着苍鸿泽,微俯下身靠近些苍鸿泽,“那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苍鸿泽一怔,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不堪,“微臣绝无害皇上之心。”
“说清楚些!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姜酒有些着急地问苍鸿泽。
苍鸿泽却陷入了沉默,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直到姜酒再次出声催促他时,忽地抬头看了燕陵澜一眼。
姜酒以为苍鸿泽是顾忌着燕陵澜在场不好说,便对燕陵澜吩咐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就行。”
燕陵澜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走,看着姜酒放轻了声音,“或许苍将军是有话要对卑职说,皇上在外等卑职一会可好?”
姜酒目光疑惑地看向苍鸿泽,见苍鸿泽没有出声反对,只得无奈地叹了声,“好罢。”
姜酒走出牢房,背靠着外面的墙等着燕陵澜,心底越发觉得奇怪。
苍鸿泽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还要避开他交谈?
而且苍鸿泽对他也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就是感觉看着他的目光与从前像是变了许多。
或许是这段时间被牢狱折磨的,苍鸿泽整个人都变得畏缩了些,而且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就好如…
姜酒脑海中闪过燕陵澜的脸,两人的苍白的面色如出一辙,没有一点正常人的透出的气色。
姜酒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静地在外面等了一会,姜酒听见有脚步声朝他靠近,循声看过去,“怎么样?”
燕陵澜拉着姜酒的手臂站离冰凉的墙面,伸手系紧姜酒狐裘上的系带,将宽大的帽子给姜酒戴上,才缓缓道。
“苍将军说让皇上先回去。”
“什么?”姜酒诧异地看着燕陵澜,他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出宫来看他,也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苍鸿泽一言不发就想把他打发回去?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眼底染上些怒火,推开燕陵澜就要往牢房走,“他发什么疯?”
燕陵澜却伸手拦住了姜酒,“皇上,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回马车。”
姜酒不满地抿了抿唇,只得跟燕陵澜转身离开,走出去时碰见等候在外的林生。
林生一见姜酒立即凑了上来,“皇上没事吧?”
“朕无事。”
“没事就好。”林生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见姜酒往外走,目光有些不舍,“皇上要走了吗?”
燕陵澜打断林生,“皇上,外头冷,先回马车上罢。”
林生神色焉了下来,目光直盯着姜酒离去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两人回到马车上,姜酒抱着手臂看着燕陵澜,“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苍将军说,饯行宴那晚他酒醒起身后来皇上寝殿想跟皇上告别,却撞见…”燕陵澜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声音艰涩,“却撞见状元郎与皇上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上。”
姜酒一怔,神色也有些尴尬,“那后来呢?”
“苍将军闻到屋子里残留的异香,觉得那状元郎胆大妄为给皇上下迷香,便将他拎出来打了一顿。”燕陵澜继续说道。
姜酒疑惑地蹙了蹙眉,“那折刀是怎么一回事?他刺伤了肖琛?”
燕陵澜摇了摇头,“苍将军当时看见状元郎搂着皇上气急,一怒之下确实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折刀想要杀了状元郎,但最终没有下手,只是将他打了一顿。”
“那状元郎深藏不露,平日里装瘸腿无法行走,苍将军以为他伤倒在地无法起身,转身就想带着皇上离开。”
“却不料那状元郎趁他不备,夺过他的折刀,将刀插进他的胸口中,之后将军就被人关押进了大理寺。”
姜酒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没想到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如此说来,这一切真的都是肖琛自导自演的,是他刻意将自己的手臂划伤,来诬陷他谋反刺杀的罪行。”
“苍将军对皇上绝无异心。”燕陵澜轻声道,“未寻得证据自证清白之前,将军愿待在牢狱内不让皇上为难。”
姜酒一怔,抬起头盯着燕陵澜细细端详了半晌,心中的怪异违和感越盛。
若有所思地说道:“朕没想到苍鸿泽会将此事这般详细地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