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河围场位于河柸州府, 靠近草原上的尼罗国。
为确保陛下龙体安危无虞,京军三大营中五军营的精锐已于月前开拔,先行前往河柸州府驻扎整顿。而如?今陛下启程, 神机营又与羽林军一道, 沿途亲自开路与护送, 只留下三千营仍旧驻守京畿。
圣上出行本就?声势浩大,此番春狩更是不同以?往。
不仅带上了诸多后宫妃嫔, 还?带上了不少臣属家眷,更有他国使臣随之同行。要顾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由是一行人马走走停停, 从皇城出发?, 走了大半旬才来到奉河围场。
期间二皇子楚席昂在?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
楚席昂不愧是已经开府参政的成熟皇子, 他实干进取和长袖善舞的能力?在?这一路上展示得淋漓尽致。此番陛下出行, 所?栖所?住虽然都?由内务府精心安排,但二皇子在?当中实在?提供了不少贴心的建议。
尤其是陛下一路下榻的府邸,几乎都?是和二皇子私交甚密的臣子官员。这些官员在?陛下亲临的日子里将府邸让出来,供给陛下歇息和落脚, 采全郡之力?仔细奉养,哄得陛下眉开眼笑,将前行的进程一拖再拖。
皇长子楚席康对此忿忿不平, 却?又无可奈何。
全因皇长子也是多亏了这场春狩,这才沿途头一回的惊觉到, 他的二弟竟然不知不觉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发?展出了这般规模庞大的关系网。
皇长子惊觉醒悟,却?又不得其解。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般多的官员臣子,究竟是如?何投到二皇子旗下的。明明楚席昂和他一样,都?只是参政的光头皇子而已, 并没有多少实权。甚至因为父皇楚韶驰的小气,两人也只是开府而已,至今尚未封王。
二弟究竟是怎么收服这么多的官员的,楚席康实在?想不通。
他不自觉地就?说出了心底的疑惑,然后收获了自己正妃宁清悦的一记白眼:“收服人心需要什么?无非就?是钱权色三项而已,你当他楚席昂就?是人格魅力?强大么?他定然是许处去了不少好处给这些人啊,蠢货!”
“莽妇!”被叫了蠢货,楚席康
内心恼怒。他双手握成拳头,忍了半天才忍下来道:“若不是母后总是叮嘱本殿好好尊敬于你,搞好夫妻关系。你当本殿真不敢废了你么?作为皇子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呵斥自己的夫君,真是枉为人妻!宝儿她就?从来都?不会像你这样!”
宁清悦不甘示弱:“臣妾给您育有二子一女,上孝公婆下理?中馈,七出之条未有一犯,您凭什么休了臣妾?天天王宝儿长、王宝儿短的,您干脆就?搬进怡红院里去住得了!”
楚席康闻言,似是心动。
宁清悦见此情形,气不打一处来:“你若当真是搬进怡红院去住了,将来莫说是那个位子,你就?连亲王你也当不了!”
楚席康恢复了表情,压低声音正色道:“本殿听闻这些日子,被父皇下榻府邸的那些个官员,每晚都?会送自己的女儿进去服侍圣驾。但其实那些女子根本不是官员之女,她们全都?是瘦马娼妓。你说,要是本殿向父皇戳穿那些女子的真实身份,父皇会不会由此迁怒贬黜二弟?”
“殿下。”宁清悦目光怜悯地看向自己的夫君:“作一个逍遥自在?的普通王爷不好么,您为什么一定要去争那个位子呢?”
楚席康被问得莫名其妙:“本殿是皇子,还?是养在?皇后膝下的皇长子,本殿当然要去争了。”
宁清悦叹气:“连您都?觉得去怡红院追捧名妓是件雅事,您认为陛下他老人家会觉得狎妓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么?”
“可父皇是九五至尊。”
“正因为陛下是九五之尊,平日里不好去享用那等?烟花女子,他才会更喜欢二殿下的这等?贴心之举啊。你当陛下真看不出来那些女子的真实身份么?”宁清悦无奈地说。
“殿下,您虽是皇后娘娘的养子,但您真得不能因此就?觉得自己稳坐钓鱼台了。”宁清悦苦口婆心:“臣妾听闻二殿下门下的能人异士颇多,手中生意更是遍布五湖四海,就?连臣妾那从军的阿弟都?在?边关那等?清苦之地,看到过二殿下的商铺。殿下,您若是真想坐了那个位子,您还?是少去些怡红院,多把心思用在?政事上些吧。”
“愚妇之见,你懂个什么?”楚席康
不屑道:“本殿正是因为知道事竣严重,才会时不时地就?去看望王宝儿。宝儿她虽为女子,却?有大才。时常一两句话就?能点拨到本殿,更是为本殿在?工部的差事出了不少的主?意,所?以?本王才会如?此的喜爱于她。你当本殿当真是那庸碌昏聩,只爱皮相的无能男子么?本殿与宝儿是知己,本殿去怡红院也都?是为了天下,你不懂。”
“臣妾的确不懂。”宁清悦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出了帐篷。
春狩已经开始几天了,陛下携楚氏宗亲们下榻在?奉河围场旁边的行宫里。而在?正式狩猎的时候,大半时间也都?和其他人一样,休憩在?围场外围搭建起来的帐篷里。
宁清悦一身戎装,手中执着长弓,怒气冲冲地走出帐篷,准备喊上其他几个宗室女眷跨马去围场中好好的狩猎一番,抒一抒心中的懑气。
“大嫂。”她迎面和二皇子楚席昂撞了个正着,楚席昂手里挥着扇子,笑问道:“大哥呢,怎么没有陪着你?”
“他就?在?帐内,你有事自可去寻他。”宁清悦冷冷地说。
“本殿没有事要寻大哥。”楚席昂说,眸中轻佻道:“本殿只是羡慕大哥,春狩之行有大嫂一路陪伴。不像本殿,因着莲儿刚刚生产身体不适,这一路就?只能凄苦一人,着实寂寞。”
“楚席昂。”宁清悦啐了一口,骂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深情模样,你当我不知道你私下里那些个破事么?别的不提,那翰林赵府的庶女突发?恶疾得了暴病去了。你敢说这当中没有你的手笔?”
“大嫂真是一如?既往的看不起本殿呢,但本殿心里一直都?是敬重大嫂的。”楚席昂微笑,走过宁清悦身边轻声道:“本殿一直感激着大嫂当年的不嫁之恩,否则本殿还?真娶不到莲儿这般完美?的正妻。呸,你宁清悦算个什么东西,真把你自己当根葱了?”
宁清悦愤怒至极,然而楚席昂已经走远了。
她握着弓把,最终还?是去寻了翰林赵府家的女眷帐篷。
奉河围场占地数十万顷,面积实在?太大,她一个人带着护卫狩猎,既不安全也容易惹人闲话。而皇室里跟来的几个公主?又都?体
格柔弱,只知道蹲在?外围抓些太监们事先放好的鸡鸭,跟过家家一样没意思。宁清悦便想喊上未来的妯娌赵若歆一起,结伴深入围场,去好好地猎上一番。
赵家的小帐篷里,“赵若歆”呆头呆脑地坐在?小火堆旁,正和她的大丫鬟一起烤着拔了毛的野鸡子吃。
见大皇妃宁清悦进来了,“赵若歆”头抬都?不抬。
“喂!”宁清悦拿弓箭戳了戳这位未来妯娌,没有反应。
“你家主?子怎么回事?”宁清悦皱眉问向大丫鬟。
“回禀大皇妃,我家小姐从京畿一路乘马车过来,水土不服,发?起了高烧。”青桔为难地说,“目下小姐烧是退了,可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
“扫兴!”宁清悦说,又拿弓箭戳了戳“赵若歆”:“还?想着喊你一块儿去骑马狩猎来着,怎么就?又病上了?你身子骨不是一向强健的么?”
“可不是么!”又有一名戎装女子掀了帘子走进帐篷,正是长公主?家的安平郡主?纪静涵,她高声娇喝道:“这几天我日日来喊赵若歆打猎,可她每天都?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一点都?不认人。若不是她偶尔也会清醒过来,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
“安平郡主?好,您又来了啊。”青桔讪讪地笑道,从火堆上沸得滚开的小炉子里倒了两杯奶茶,奉给纪静涵和宁清悦。
“你说得这叫什么话?”纪静涵眉头一皱,接过奶茶训斥道:“本郡主?不能来么?”
“能,能的。”青桔连忙赔笑,“只是您也见到了,我家小姐这段时间确实身子不适,根本无法?陪您去狩猎。您这每日一大早的就?跟点卯似的过来,着实没有必要的。”
“又是赵若歆叫你这么说得?”纪静涵挑眉说道,“有没有必要本郡主?自己会看着办,不是你们主?仆说了算得。”
“可您这每日都?蹲在?我家小姐的帐篷里不出去,也耽误您狩猎的乐趣不是?”青桔苦着脸说道,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本郡主?乐意!”纪静涵说。
宁清悦看出了点苗头,好笑地对纪静涵道:“我说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你呢,原来你竟都?躲在?赵家的帐篷里。
怎么,离了赵若歆你还?不会狩猎了不成?”
“怎么会?”纪静涵不服气地说,瞪着呆头呆脑烤着野鸡吃的“赵若歆”道:“我是看她怪怪的,怕她暗地里在?憋着什么坏水儿害我。”
“她憋坏水儿害你?”宁清悦无语,“你不害她就?不错了。”她搂着纪静涵道:“走吧,跟我一起去猎只梅花鹿!”
正说着话,又听见外面营帐吵吵闹闹的,锣鼓齐鸣、鼎沸冲天。
“什么情况?”宁清悦派了丫鬟出去打探。
丫鬟去探了一阵,回来说:“禀主?子娘娘,陛下在?外边儿设了擂台,让各位殿下和大臣公子们一道儿,进行狩猎比赛。”
“来了以?后哪日没有比赛?”纪静涵不屑地说。
“回郡主?,今日这场比赛不一样的。”丫鬟仔细地说道,“往日里各位公子们的猎物多半都?是侍卫们代?为打猎的,打得也多是事先圈养好的山羊一类。今日陛下命令各位皇子和公子,每人至多只许带上两名小厮,以?十日为限,深入围场腹地,好好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回。”
“陛下说,谁能替他最先猎上一头熊瞎子或者?山大王回来,他就?把他的御用宝剑赐给谁。不管那人是何等?身份,哪怕是他国使臣也不要紧。”
宁清悦和纪静涵对视了一眼,知道此次春狩的重头戏来了。
此前就?有传闻说,陛下会在?此番春狩中考校诸位皇子,以?春狩战绩来作为确立储君的重要因素。这几日她们还?在?想,就?以?这么个猎法?,也不能看出真正的水准啊,反正都?是侍卫和小厮帮着猎的。
却?原来,真正的考校是这么个形式。
宁清悦和纪静涵歇下了打猎的心思。若是她们此刻再带着小厮和侍卫深入围场,难免会有带着仆役去帮男人们作弊的嫌疑。可真叫她们谁也不带的就?去围场,她们也是当真不敢。
毕竟奉河围场占地广阔、地势复杂。
既有连绵不绝的草原和层峦叠嶂的山群,又有波涛无垠的湖泊和低洼冰寒的雾淤,甚至还?有片深不见底的沼泽。寻常女子,当真不敢独身前往。
无聊的宁清悦干脆就?和纪静涵一道儿,径直在?赵家嫡女的帐篷
里坐了下来。喝喝茶聊聊天,看着赵家嫡女时而清醒时而浑噩,时而又冷不丁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呱”字,也是十分趣味。
这日,宁清悦照样和纪静涵约着一起,一大早就?坐在?赵家嫡女的帐篷里开起了茶话会。却?见到浑浑噩噩捧着芝麻饼啃的“赵若歆”,蓦得就?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好好地这是怎么了!”宁清悦吓得跳了起来,纪静涵更是一蹦三尺高。
赵若歆红润的脸色骤然惨白,透着不健康的蜡黄病容。她抹掉唇边的鲜血,眼睛里迸出噬人的光芒,像是有着滔天的怒意。
“青桔,把我弓箭拿来!”她未曾多看宁清悦和纪静涵一眼,持着弓箭就?大步走出了帐篷。
“你去哪?”纪静涵跟在?后头喊道。
“狩猎!”赵若歆咬牙切齿地说,甜美?的声音似寒冰一样冰冷,姣好艳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乌云一般深沉的怒意。她随手抢了帐外一匹最近的马匹,头也不回地就?急遽地直奔围场腹地而去。
纪静涵跟在?后面跺了跺脚,最终也抢过一批马匹,努力?追赶赵若歆的背影:“哎,那你等?等?我!”
只留下宁清悦跟在?后面焦急地大喊:“你们要不要带上两个侍卫?”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远远的,只看得见马蹄卷起阵阵黄土激烈地在?半空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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