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那天在森林里张开手臂等了好久, 等到里包恩踏着夜色过来找他,最后连风声都没了,流浪者也没有出现。
从那天开始, 他没有再收到过流浪者每天晚上送来的礼物,而纲吉也不得不面临争夺战的开始。
和平的日常彻底被打破。
不战斗会死, 战斗也会受伤, 凶险的战斗中纲吉一颗心悬着, 每次看见危急时刻都差点暂停, 恨不得自己上场去替大家承受那些伤痕。
直到最后贯彻极限的大哥, 二十年后的蓝波,不是任务而是想要一起活去的狱寺,继承时雨苍燕流获得胜利的山本却以斯库瓦罗被鲨鱼撕咬作为结束。
没有人想要看见死亡, 就算是敌手纲吉同样不忍。
战斗没有好处,不管那边赢都代表另一方面临死亡的惨剧。
可今天的战斗,直到纲吉躺在床上都感到了茫然。
为什么,六道骸会过来帮他,为什么他会让库洛姆...
纲吉脸色通红,近乎慌乱的钻进被子中, 手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这个恶作剧有点过分了!
怎么能让库洛姆那样的女孩子做这种事!虽然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手挡住少女的肩膀躲了过去, 可还是让人慌乱。
而且万一被流浪者看见...
被流浪者看见?
纲吉愣了一下, 因为被女孩子亲近而砰砰乱跳的心脏渐渐平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无措与失落骤然涌上心头,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他想见他, 他想跟对方倾诉最近的苦恼。
但不行,他必须坚强起来, 不能再发生因为他的弱小而让流浪者不得已离开的事情...
纲吉蜷缩在被子中, 缩成一团, 双手紧紧抱着流浪者送他的金红色宝石,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心安,训练后疲惫的身躯在叫嚣着让他沉入梦乡,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刮着和煦微风的草场上,地面青翠长至大腿的草如同水中波纹浮浪而过,明亮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散落,随着风流颤动。
是梦?
不,有熟悉的气息。
纲吉迟缓的思绪骤然清晰,他没有迟疑喊道:“六道骸?”
“哦呀?居然能发现我,不愧是彭格列。”一道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带着从容笑容从远处缓缓走来。
纲吉还是有点憱对方,听见这不明不白的夸奖,略带慌张回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应该从Arcobaleno那里听说过了,这不过是利益交换。”六道骸站定在纲吉面前笑着说道,漫不经心将这件事揭过。
纲吉认真回道:“但今天你帮了我们大忙是真的,谢谢。”
看对方不上道的继续感谢,就连六道骸都感到名为无奈的心情。
“不过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儿?”纲吉环顾四周,这里就好像流浪者身上的气息一样,让人舒心,平静,甚至面对六道骸他都想后退几步靠在树木上好好睡一觉。
“这里你的梦,我被关在复仇者监狱每日的乐趣也只有进入梦境中看看了。”六道骸说着,他并不是对纲吉有所怨恨。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纲吉战胜了他这是事实,被重新关进监狱、没有办法从里面逃出来亦是他实力不够,他此刻这番话只是在描述事实罢了。
幽暗无光的水牢...
纲吉只是想想浑身都在发冷发寒,无法逃脱的恐惧就缠绕着他,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永存,连呼吸都要感受不到。
纲吉没有自大的对人展露出自责的神情,他担忧地看着六道骸:“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今天战斗后,他看见六道骸堪称虚弱的从那女孩身上脱离,现在身体定是疲惫不堪,现在挤出力量进入他梦境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被一个黑手党担忧实在是耻辱...但也必须承认和感谢彭格列对他们的关照。更何况...沢田纲吉的担心并非虚假,这反而让六道骸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
六道骸淡淡道:“我还没有堕落到需要黑手党的关心。”
“不说这个,我对你更加好奇。”六道骸很快把话题岔开,他略带好奇地看看周围:“这里的景色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喂喂,不要说的把别人的梦境跟自己的后花园一样啊!纲吉心中吐槽。
“看来你最近身边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六道骸笃定道,假装没有听见纲吉的吐槽。
“是遇到了新的人?”六道骸好奇问道。
也许是因为梦境的缘故,纲吉内心的想法几乎无法隐藏,他脸上浮现了温柔笑意点点头。
六道骸看着沢田纲吉这身边宛若绽放花朵的幸福笑容,心想:就像是坠入恋爱的青春期小鬼。
“是谁?”六道骸问,但手指已经抬起,在身侧点了一下。
流浪者的身体如同涌出的泉水快速形成,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呆站立在原地,像是空洞的人偶一样。
纲吉眼睛微微睁大,不知为何,曾经埋藏在心底的恐慌再一次袭来,几乎让他无法承受,双手颤颤巍巍抬起捏住胸口的衣物,身体像是承受不住无形重压般缓慢弯起。
可这是梦境,他触碰不到那颗宝石。
“流浪者...”纲吉咬着牙,从喉间挤出这个名字,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和情感最后反而化作一声轻喃。
六道骸没有对纲吉此刻被巨大痛苦侵袭后的模样动容,他转头看着从纲吉刚刚心中所想提取出来的人影,仔细观察,片刻后说道:“流浪者...奇怪的名字。你在现实世界中有跟他相处过吗。”
纲吉茫然抬头,他好像察觉到了接下来的话代表的含义,眼中有退缩之意,似乎不想说出来,可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沉沉答道:“嗯。”
他神情沉重,似乎在揭露着早有察觉却不愿明悟的事实。
六道骸缓缓道:“但很奇怪,我并没有捕捉过他的意识和梦境。如果不是你开口,我都会认为这人不过是一个幻觉。”
“所以他是谁?或者说...他是什么?”
平静的天空风起云涌,湛蓝清澈的天空被厚重的铅云覆盖,雷声闷响在其中。
周围的环境像是突然被砸碎的镜子,从被显出的流浪者开始破碎,蛛网般的裂痕向外快速蔓延,不过片刻,梦境彻底坠入黑暗。
纲吉猛地睁开眼从床铺上翻身坐起,额头留着汗水,几乎淋湿了整张脸,眼球在眼眶内不安的晃动着,他抬手拍在脸上,几乎是想要把自己打醒,也好像是想要将刚刚的记忆拍出。
可被刻意忽视的事实呈现在面前,没有给他留出过渡的时间。
流浪者,他重视的人,他喜爱的少年究竟...
“喂,怎么了。”里包恩穿着睡意从吊床上坐起来,第一次没有在夜晚中被吵醒后的凶恶神情。
纲吉的状态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噩梦?
六道骸那个家伙做了什么?
听见里包恩的声音,纲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的跑到里包恩的吊床边,双手死死抓着吊床的边缘,把里包恩圈在其中,不给人逃跑的机会一样。
纲吉眼球被血丝充斥,不安,难过充斥其中,竟然显出几分恐怖、恶鬼之感。
“告诉我,流浪者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去见他!”
开口不明所以吐出这句话,里包恩自然不会把流浪者的行踪告诉对方。
“先给我说明白出什么事了。”
里包恩顿了一下,心中有了个猜测:“你知道了?流浪者...”
纲吉打断对方,低吼道:“这个无所谓...”他的声音嘶哑到让人惊愕是不是他发出来的。
纲吉说着,嘴唇颤抖着:“不...这很重要...”这是流浪者一直所在意的东西,他没办法抹除。
“但现在跟这个无关!什么人不人的!难道没有人的□□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吗!他跟我度过的时间难道是虚假的吗!?只属于他的历史和记忆难道不就是组成灵魂的养料吗!
我只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纲吉垂着头浑身颤抖着,嘴里不断叫嚷:“他在哪儿,告诉我!”
重复的话语没有提取出丝毫有用的信息,只有夜晚的不断吵闹。
里包恩忍无可忍抬手一掌拍在人的脸上!
这一掌用了巧劲,没有痛感,只有夸张的声响,但就算如此,纲吉也突然停了下来。
他眼眶中盛着泪,紧紧盯着里包恩,过了好一会身体像是骤然被吸走了力气,他抓着吊床,滑坐在地面,双腿弯起,将脸孔埋在手臂中。
‘我们无法理解。’
‘你明明不知道我的过去。’
‘那是我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求而不得的存在。’
流浪者说过的话一字一顿响彻在他的耳边,曾经让他茫然无措的空洞神情心中也渐渐明白。
“我很害怕,我想见他,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的哭腔从手臂中闷响而出。
“如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假的怎么办,如果这段时间的礼物都是你为了哄我骗我的怎么办...”
“他的名字,如果不是说的他流浪的旅程,而是他这个人怎么办...”
“他以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一味的缩在他的保护圈中,一次一次说着大话,一次次把他过去的伤口刨开。”
“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害他!不可原谅...可我还是很害怕...我没有办法保护他,我没有办法理解他,我没有办法看见他看过的风景!”
“他总是说着想要离开,他总是说着不能靠近我,他总是一次一次的保护我...”
“这样温柔的人...其实是在害怕,他害怕不同,害怕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但这些我全都不知道,而我还在一次次的抓住他,跟他说把我当做你的意义这种话。”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一个卑劣的人,他是不是很痛苦?”
“里包恩...我不想失去他,可我的愿望对他来说是痛苦。”
“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纲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自责和歉意,这些痛苦化作轻喃在这房间内回荡着。
里包恩静静看着他,没有言语,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缓缓开口:“云守战,也就是今晚他会出现的。”
“到那时,你心里的想法,想做什么全部跟他说清楚。”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