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但跟流浪者想象中的不同,纲吉的口吻中并没有质问,他只是单纯的疑问。
眼睛清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带着关心,比起被扔下的不满,更在意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
只不过是流浪者猛然发觉,自己本不应该过这种生活。
本已经决定,要自由的,一个人活下去。
流浪者咬牙,浑身不知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而轻微颤抖着。
夜晚的街道上,不少人眼含畏惧的错开两人的位置,沉重的气压压下,让人胸口发闷,生为弱小之物对更高位的存在者本能的惧意让他们远离,不知何时只有两人停留在原地,固执的相互对视。
不应该跟人接触,不应该产生联系。
流浪者脑海中闪烁着禁止事项,一次次提醒自己,曾经人类的哀嚎与绝望炸响在耳边,抓着他的头发,用撕扯的疼痛告诉他,这就是,靠近人类的下场!
纲吉见流浪者半天没有说话,眼中的愤怒丝毫不减,可奇怪的是,他没有畏惧,就连这愤怒,都好像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他无法抓住的,捉摸不透的别的东西。
过了半响,他犹豫的抓住流浪者的手,笑了一下:“如果现在不想说,那等你以后再告诉我。”
流浪者皱眉似乎想要呵斥,纲吉却快一步继续道:“这不是逃避,我会一直等你的答案。”
纲吉的语气带着坚定,没有对流浪者的恐惧,处于平等位置上提出的要求。
流浪者愣了一下,纲吉的话就像是撕破了他故意撑出的屏障,双手束缚住他的脸颊,强硬的告诉他,一切都晚了!我已经将你看做重要的人!我跟你定下了约定!
不许再逃避!
可笑。
明明柔弱的跟兔子一样,居然有胆量这么跟他说话。
流浪者缓缓松开纲吉的衣领,街道上刮过的夜晚带着寒气,围绕在两人周身坚硬的某种东西也悄然破碎。
纲吉说完这些后,才猛然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心中顿时抓狂:我居然说了这些?完了完了,流浪者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纲吉心中哀嚎,但尖叫一会又缓缓平静,他没有任何后悔,冥冥之中他觉得他没有做错。
流浪者,似乎一直再等着他,或者等着什么人重新抓住他。
这么一想,纲吉怯怯的看向流浪者,像是即将被赶上处刑台,等待着判决。
流浪者低着头,沉默不语,看不清神情,身边缓缓漂浮着风流,似乎随时会接受到主人的命令去不顾一切的攻击周围!
而沉默终于在嗤笑一声结束。
流浪者抬头,脸上带着恶劣的狂妄笑容:“那你就等着吧。”
这个约定不可信,但只要不履行,就可以一直延续。
纲吉木了脸,心中叫着:太,太幼稚了!
表面上哭丧着脸:“怎么这样...”
流浪者毫不在意的罢手:“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我无所谓时间和等待,那就看你能坚持多久了。”
人类是脆弱的。
纲吉顿了片刻,追上流浪者的脚步,亦步亦趋带着笑意:“那你的意思是,我之后还能去找你吗?”
流浪者嘴角抽着:“这说的是一回事吗?我好像就算反对,你也会带着一群人跑去当游乐场。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提出了请求,选择等待...”
但如果,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能拥有不一样的历史。
流浪者对纲吉咧嘴一笑,斜眼看向身形瘦弱的少年:“那就不要后悔。在等我说出答案的一天到来前,如果你欺骗了我...”
最后的一次相信如果遭遇欺骗。
流浪者带着狠意:“我会杀了你。”
我会彻底自由。
纲吉被流浪者的态度影响,身体骤然一沉,流浪者的力量释放让他连站稳都很费力。
他喘了两口气,脸色沉着、认真的看着流浪者的眼睛,一字一顿:“不会,不管你说出什么答案,说出答案之后,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在你身边。”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的离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流浪者低声笑了两声,刚刚身边环绕着的沉重威压也一瞬间散了个干净,好像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恶作剧的玩笑。
流浪者装作无所谓道:“哈。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能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着慢悠悠的走在商业街上,心情似乎不错。
没有刚刚看见流浪者时,脸上带着的寂寞、孤独。
这个发现让纲吉心情也不由雀跃起来,小跑跟了上去,低声抱怨着:“杀了我这也太恐怖了吧。”
流浪者笑了:“有吗?违背约定的下场,我不介意让你体会一下哦。”
纲吉连忙罢手:“不了不了,我还想在多活几年。”
流浪者:“那就好好坚守你的话,既然你选择靠近我,那就必须做好靠近我后带来灾难的准备。”
这一句话很轻,远不抵刚刚任何一句话的威胁。
纲吉却觉得体内血液的快速流淌,心跳加快,莫名的杀意和恶意骤然从身边的人身上奔涌而出,似乎要吞噬,杀戮周围一切!
他认真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总是一副要把所有人都推开才好的模样?
纲吉:“也没有灾难吧?”
纲吉笑笑,有些羞赧:“一开始见面你就救了我,之后相处也很愉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也算是我自己交到的朋友,我很开心。”
在遇见里包恩前,他是什么都不行的废柴纲,没有人愿意接触他,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他也没有朋友。
狱寺他们的出现,让他的生活相比以前变得更加活泼,更一团乱,但他很开心。
可及偶尔的时候,纲吉也会想,如果不是所谓的十代目候补的身份,如果不是血脉,他们还是遇见吗?他们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所以流浪者的出现,他真的很欣喜,能被重视,能因此烦恼,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偶尔让他也有些莫名其妙,但这种心情并不算坏。
纲吉:“说起来一直称呼你流浪者...但这个,并不算名字吧?”
早在之前得到叫流浪者就行的答案,但这个词总让纲吉有些别扭,这比起是名字更像是此刻他的状态和经历,有种无法触碰的模糊感,让他感到无措。
流浪者似乎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你居然能意识到,看来你的智商不算很低。”
纲吉哽住:“我只是学习不好不代表没有常识啊!!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流浪者:“害怕吉娃娃,总是被欺负,学习不好,体力不行的大笨蛋。”
似乎欣赏够了纲吉欲哭无泪的表情,流浪者才收敛了笑容:“也可以用烂好人称呼。不过这样并不坏,做好你自己就行。”
纲吉愣住。
这句话,流浪者之前也说过,原来并不是为了哄他才说出的话吗?
心脏在此刻突然跳跃着膨胀开,碳酸饮料般酥酥麻麻的冒着气泡,似乎在欢呼。
从来,没有人认真的跟他说过这种话。
流浪者看出纲吉的欢喜,轻声笑了一下:“我的夸奖很难得,好好记住并感恩吧。”
纲吉笑的满足不会因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消减半分:“你接下来去哪儿?”
流浪者:“买校服,既然决定要陪你去学校,太过于突兀反而会招惹事端,我可不想为了这些小事焦头烂额。”
纲吉嘴角抽了一下:“说起来...我也得买了。”
这段时间一直被里包恩打死气弹,裂开的校服已经不能穿了!但这种理由怎么说的出口,流浪者一定会认为自己在说谎啊!
流浪者瞥了一眼纲吉:“嗯...没想到你的日常还真是热闹。”
纲吉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这跟热闹没有关系...”眼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里包恩。
明明是个婴儿为什么会有这么锐利的眼睛!
纲吉浑身发毛打了抖连忙回头,随口找了个话题:“不对,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之后打算叫什么?”
流浪者见转移话题没有用,便低声笑了:“就对我这么好奇吗?”
纲吉没有听出流浪者语气中的揶揄,带着理所当然道:“嗯,很好奇,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么特别的人。”
流浪者一愣,默默转过头,心道,不知道纲吉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名字不过是一种称呼,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至于在学校的称呼...”
流浪者笑着:“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名字,是一段新的历程的开端。代表着他再一次接触这个世界。
他随口而提,似乎并不在意纲吉会叫他什么...
但只是提出这个问题,就说明自己对名字本身还是留有期待。
可没想到,纲吉居然皱了眉:“名字...这很重要吧?如果不是父母起的,自己能选择,那还是交给自己比较好。”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纲吉转头看向流浪者。
强大,神秘,美貌,却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吗?
纲吉抿嘴,过了片刻道:“这是你的人生,想要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吧?”
“不要被我,被别人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