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爸爸头也没抬:“你们有事就去忙, 订婚的事情交给我们。”
哦,对, 订婚。
姜茶稍有迟疑, 觉得这样跑路不太好,姜爸爸却转过头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就算忙工作也不要太晚睡觉, 去吧。”
原来姜爸爸也知叫他们来并不能促进问题的解决,不过是想个借口来看女儿。
顾老父则对儿子嫌弃许多:“走吧走吧, 净给我添乱, 十八万八的现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顾家茶庄破产了!”
这话一出, 两个爸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辩论”,姜茶和顾方池便偷偷溜了。
在他们走后许久, 两个爸爸吵累了,突然叹了口气:“哎。”
哎, 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也都不再是初入军营为了一块叉烧肉打架的少年了。
可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爸爸主动说:“算啦,只要孩子们过得幸福快乐, 又有什么好计较呢?这是我们能为他们办的最后一场了。”
姑苏有个传统:父母会帮孩子办整十岁的生日礼还有十八岁的成年礼, 具体规模视家庭财力而定。
但结婚后的生日礼便是自己办了,也不光是生日礼,结婚后的许多事情都没有父母插手的道理了。
虽然法律规定, 十八岁成人独立, 可有时候并非孩子离不开父母, 而是父母切不断这情感联系。
顾老父也垂头, 露出从未在儿子面前展露的一面:“我那儿子, 虽说总忤逆我,但是个好孩子,真的不错……他成了家,以后我也不能再数落他了。”
顾老父说:“旁的都依你,但这现金最低八十八万八,不能再低,这是我对两个孩子的祝福,希望他们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顾老父说:“老姜,我知道你为人低调,不愿张扬,你体制内的,我能理解。但两个孩子结婚是人生大事,再说了,这是我家的心意,旁人能说什么?若有那看不惯的,叫他们来找我!”
姜爸爸最终拗不过老友,松口道:“那不能再多了。”姜爸爸怕老友搞出一百八十八万八,最后跟他说数学不好。
解决了礼金,两个爸爸还有其他事情值得争吵,诸如宴会上的花是用瓜尔多还是多尔瓜的品种,主持人是用南方人还是北方人等等,一些看上去合理细想离谱的细节。
对此,姜茶只想说:还好溜得早。
顾方池伸手帮她拢了拢衣领,“外面凉。”
与此同时,有一声冷哼,虽轻,但不可忽视,是跟着他们一起跑路的舅舅。
姜茶看到几步之远的舅舅,关注点却在其他方面:“舅舅?那不是你家吗?你怎么……”也跑了?
当然是因为沈灵均忘了。
沈灵均轻咳嗽两声:“没事,我在对面还有套房子,好久不去了,去看看。”
姜茶:“……好的。”她总是因为过于贫穷和舅舅格格不入。
“要不要去看看?”沈灵均忽略一旁的顾方池,说:“舅舅准备把这套房子送给你做新婚礼物。”
“不用!”姜茶瞧着眼前的高楼大厦,这里是海都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彻夜灯火不熄,是公认的金融经济中心。
姜茶知道舅舅所说的另一套房子绝对不会比他们刚才去过的差,但是……太贵重了。
“舅舅,我收到了你的祝福,不必再给我馈赠。”姜茶认真地说:“您该相信我,我可以自己买房子的。”
“我当然相信茶茶。”沈灵均说:“茶茶,在舅舅心里,你和我的女儿没有区别。”
姜茶出生后没多久,姜爸爸就被调到了大西北,一去就是五年;而那段时间,几乎都是沈灵均把她带大。
“舅舅这辈子不会结婚了,所以舅舅的东西都是你的。”
沈灵均这时才分出了些视线给旁边的顾方池,眼神藏锋芒,言语藏威胁:“若是你辜负茶茶,我不饶你。”
“舅舅请放心。”顾方池从来坦荡,尤其在爱姜茶这件事上。
倒也奇怪,沈灵均这次竟没为难他,只视线跳过他,与外甥女打招呼:“早些回去。”
他离开的影子在地上越拖越长,像那年与同学打架,无人撑腰,受尽指责,仍不肯低头的孤独少年。
一晃二十年。
沈灵均在确认过顾方池是最合适的人选后,也选择了放手。
顾方池不是三心二意的人,首先他爱茶茶,其次就算日后爱情消失,顾方池也会因为教养与责任爱护茶茶……总之,顾方池是一个不会出错的人。
沈灵均年近四十,爱情这事对他来说已然显得可笑,并且,作为一个男人,他深知责任远比爱情重要。
既然如此,既然茶茶也认定了顾方池,沈灵均也认了这个外、甥、女、婿。
姜茶不知舅舅的一番伤春悲秋,她目送舅舅离去,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又觉得这么多年舅舅一直是如此,不曾有过变化。
直到身边人轻轻牵起她的手,询问她是否去江边走走。
姜茶突然有了一丝现实与虚幻之间的交界感:她,要结婚了。
这些天姜茶一直在忙,而订婚结婚的事情是顾方池在负责,烦不到她,以至于姜茶没有太感受到身份上即将迎来的转变。
她好像也很久没有和顾方池这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散步,是三天五天,还是一周半个月?
姜茶只记得上次和顾方池约会,好像只吃了一顿饭,她就回到了实验室,而顾方池什么抱怨的话也没有,送她到医院,在实验室楼下变戏法一般拿出一袋甜点,说她今晚吃得太少,怕她晚上饿肚子。
姜茶想到这里,更愧疚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结果事情全被她扔给顾方池了。
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和他道歉,她向来是个善于反省的人,她忽略了她的人生伴侣,是她的不对。
可是顾方池说:“姜姜,如我求婚时说的一般,我一直希望你是你自己。”
自古以来,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牵扯众多。
而顾方池和她保证,他会尽力让事情变得简单而不是复杂。
姜茶没有感觉到身份上的变化,是因为他一直在做他承诺的事情。
“姜姜,做你自己。因为我爱的,原本就是你本身。”
夜风打在江边的灯牌上,发出“哒哒”的巨大响声,盖过了人声和心跳声。
姜茶散落在肩上的头发全被这妖风吹得乱七八糟,啪一下糊了眼睛,她伸手把头发拨下来,气氛全无。
姜茶认真承诺:“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抽出时间来陪你……”
“骗人!”
“你每次都这样说,我每次来找你,你永远有事在忙,在你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比我重要!上课比我重要,考试比我重要,实习比我重要!”
不远处灯牌下的情侣好像在吵架,吓了姜茶一跳,同时也让姜茶更心虚了。
姜茶寻声望去,见那男生情绪激动,而他对面站立的女生神色平静,听他说完后,才开口:“顾子云,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女生一身都市白领的打扮,看上去像是在附近工作或者实习的金融从业者;而那男生一身运动装,稚气未脱的模样。
其实他们两个人看脸都很年轻,是同龄人;但一个成熟,一个幼稚,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玻璃门隔在他们中间。
“顾子云,谈恋爱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到此为止吧。”
“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那么我告诉你,是!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学业事业,我也不会要你为了我放弃学业事业,现在你跑到这里来大闹一场,毁了我的实习……够了吗?”
“我没有……”
“顾子云,够了吗?够了就请你回去。”
“小鱼!”
男生想要伸手挽回,女生却毫不犹豫地抽手走人,她从姜茶身边经过,姜茶看见了她眼底的疲惫。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牺牲还是妥协?
都不是。
就在姜茶为这小插曲发呆的片刻,顾方池抓住了她双肩,他的个子远比她高,所以他俯下身来,平视她双眼:“没有关系,如果你忙的话,我就去找你。”
山不就我,我就山。
爱情不是牺牲和妥协,是尊重和理解。
顾方池理解姜茶的事业,而姜茶也理解顾方池的付出。
于是,姜茶成功躺平到订婚那天,只有订婚那天扮演了一个合格的新娘npc。
订婚是在晚上,所以姜茶和顾方池上午去民政局把证领了,中午驱车前往姑苏,准备参加晚上的订婚。
副驾驶上。
姜茶拿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端详,顾方池余光瞧见了,便问她在看什么。
姜茶说:“这个结婚证上签字的工作人员叫做袁满!”
袁满,圆满。
顾方池的嘴角勾出笑意,今天确实是个黄道吉日。
持证上岗,他和姜姜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顾方池必须承认,他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订婚/结婚晚上要做的事情,不是洞房花烛,而是……
数礼金!
姜茶和顾方池在姑苏也有一套新房,在订婚这天挂上了红绸,贴上了红字,点上了不灭的红烛。
于是晚上,顾方池搬个小板凳坐床边,一边数大红色棉被上摊开的红包,一边用电脑拉excel。
这些都是将来要还的人情。
顾妈妈临走前嘱咐他:“既然成了家,人情世故要顾一顾啊!”
顾方池一转头,老婆在旁边的书桌上处理实验数据。
很好,各司其职了。
顾律师有些委屈:“姜姜?”他想象中的新婚夜不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