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休养了几天,夏柠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大半,而关于她生父是谁的问题,莲姬始终没有给她答案。
不过她大致也猜到一些,怕是莲姬自己也无法确定那人是谁,索性她就不再追问了。
跟女儿说起这种事情,尴尬和难堪的只会是莲姬。
要离开袁家,总归也不会只这一个法子,其他的,不过是多花费些心力罢了。
这日,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云消雪霁之后,天空一片湛蓝,和煦的日光洒在梁柱上,看着都让人身心舒畅。
夏柠也终于被莲姬允许迈出房门。
“阿姐,外面有风,待上片刻就进去吧。”
安奴牵着阿姐的手,心里担心她吹了凉风病势复起,一张精致小脸冷肃得不行。
夏柠微蹲下身,轻轻捏了捏他滑嫩的小脸蛋,笑道:“我们安奴可真是个小管家公,阿姐听话的,晒晒太阳一会儿就进去了。”
安奴的小嘴就微翘起来,他最喜欢阿姐摸他的脸,或者抚弄他的头发了,阿姐病好了真好。
这会儿正是正午时分,距离姐弟俩早食过了快两个时辰,夏柠只微微有些饥饿感,安奴晨时喝了碗稀薄的粟米粥混个水饱,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咕噜作响。
“饿了?”夏柠摸摸安奴的小肚子。
安奴小脸泛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天又帮莲姬和夏柠干了不少杂活,肚子自然饿得更快了。
夏柠牵着安奴温热的小手轻晃了晃,安抚道:“这会儿阿娘也该送午食过来了,再等等罢。”
果然话音刚落不久,不远处墙壁拐角便出现了一个拎着食盒的俏丽身影,来人虽然穿得臃肿,可走得近了,却也能看出裹在那身厚重裘袄之下的曼妙身姿。
夏柠忙牵着安奴迎上去几步,笑着问候道:“柳姨,怎么是您来帮我们送饭?”
来人温然一笑,道:“这不是梁县公寿辰快到了,夫人吩咐让排一首喜庆欢快的乐舞,过几日好给梁县公祝寿,你阿娘正领着人编排动作呢,一时走不开,便嘱咐我来跑一趟,正好我也看看你这孩子好些了没有?”
说着她又看了安奴好几眼,叹道:“安奴这孩子还真是越长越俊了,要是生成个小女郎,将来指不定得迷倒多少郎君呢!”
安奴听了这话只笑了笑,没有言语,这孩子除了对自家阿娘阿姐热情些,对旁人的态度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
“我啊,不羡慕你阿娘比我生得貌美可人,只羡慕她生了你们两个这样美丽乖巧的孩子”。
这话说的,倒让夏柠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袁府豢养的一干舞姬中,确实只有阿娘被允许生下了孩子,其他的舞姬,纵然怀过身子,也会被迫打掉,所以舞姬当中,也有不少人因此事暗中怀恨嫉妒阿娘。
只柳姬一人,心中看得开些,平日对莲姬母女三人颇为友善,夏柠和安奴见了她也唤一声柳姨。
“行了,看你们姐弟俩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这是今日的午食,我给你们放在条案上,趁还有些热乎气儿赶紧吃了,前面还有事,我就不留了。”
柳姬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跟姐弟俩说了几句放下食盒就要走,夏柠还来不及跟她说些别的,眼看着人就走了。
“对了,今个儿下晌夫人要带着女郎和郎君们去梁府做客,你和安奴要是在这儿待得闷了,可以趁着下晌四处走动走动。”
夏柠刚准备和安奴回屋吃饭,不防柳姬走出十几米远后顿住脚步回头,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连忙应下:“好的,柳姨,我知道了。”
大概是担心她随意走动再惹恼了袁家的小女郎,莲姬这几日并不让她踏出这方破败的小院,连带安奴也被拘着。
今日柳姬特意跟她说了梁氏几人要去梁府拜访的事,大概也是想让她趁着几个主子不在松快松快。
夏柠和母亲弟弟住的这方小院位于袁府最西侧,院子不大,里面只有两间破败昏暗的屋子,一间莲姬带着安奴住着,一间夏柠自己住着。
其实袁家的舞姬另有住处,不过莲姬到底带着两个孩子,跟其他舞姬住一起不甚方便,便使了银钱让人将她们母女三人安排到这方小院。
这方小院虽然破败寥落,还没有大门,可这里位置僻远,不远处还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叟,老叟姓童,干的是收拾粪桶的活计,气性很大,只要有人经过他门前,总归少不了几句斥骂。
据说,当年他的小儿在护卫袁家大郎去国都的路上被沿途盗匪杀害,袁家家主感念此恩,待他向来宽厚,久而久之,袁府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要走到这方小院,需得经过童叟住的小屋,因着他的缘故,这边来往的人一天也见不了几个,多少能图个清净安宁。
不过这人对安奴倒是不错,连带着看莲姬和夏柠也有几分顺眼,安奴时不时还能从他那儿得到几块豆饼。
“阿姐,午食是粗麦粉做的烤饼和野菜汤!”安奴揭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的饭食很是高兴。
整整两大块烤饼呢,够他和阿姐吃得饱饱的。
嗯,这烤饼看起来硬邦邦的,颜色发灰,野菜汤黄黄绿绿的,也不怎么好看,不过夏柠还是觉得胃口大开,果然,人饿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香的。
烤饼吃进去干得人发噎,夏柠连忙喝了口汤顺顺,心里想着,恢复记忆纵然千好万好,但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对现代美食的怀念,以前的阿宁只想着填饱肚子就好了,现在的她却想着不仅要吃饱,更要吃好。
让她天天吃粟米粗麦,一年见不了几次荤腥,那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姐弟俩吃完午食出去走动了片刻,便又相携着在床上歇了会儿觉,夏柠搂着弟弟暖呼呼的小身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到底大病初愈,精神头难免差了些。
直到晚间酉时一刻,太阳都落了山,梁氏一行才乘着牛车从梁县公家回来。
袁静语一进屋便气鼓鼓地坐在矮几上,眼睛斜着翻了又翻,像是在梁家受了委屈一般。
梁氏打发仆从带两个小郎下去梳洗休息,而后才缓步坐到女儿对面,一脸严肃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在别人家使性子,现在回家了,还摆个冷脸给谁看?你要是什么感情都放在脸上,别说去国都投奔你大伯了,就是这袁家大门,你也别出了,安生跟着先生再学两年古礼吧。”
“阿娘我受了欺负,你竟然还这样说我,你还是不是我阿娘?”袁静语本就心里愤懑,听了这话直接哭了出来。
“就你这样的性子,我要不是你阿娘,才懒得搭理你呢”,梁氏神色不变,心里却叹了口气,道:“你姓什么?姓袁,不姓梁!跟梁家隔着一层呢,便是你娘我,县公的亲侄女,跟人家自家的孙女也不敢相提并论的,怎么到了你了,偏就气性这么大,人家梁家小女郎不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便冷着脸子不理人了,我还没说你几句呢,你倒把自己委屈得不行了。”
袁静语不说话,只默默地掉眼泪。
“你要知道,在宛城,咱们袁家之所以能过得顺风顺水,那是因为后面有梁家撑着,你伯祖父要不是宛城县公,咱们的日子定然没有如今这般好过的。再说国都,便是你大伯,他如今的官位也在梁家本家人之下,所以你何妨在他们面前弯一弯腰呢。”
见女儿的抽泣声慢慢停下来,梁氏的声音也变得舒缓起来,“孩子,阿娘告诉你,学会弯腰并不丢人,有时候在适当的时候弯下腰,是为了之后站得更挺拔,再说了,你不是还想去国都吗?国都的贵族世卿可不是宛城能比的,你若是在宛城都无法和梁家人处好关系,阿娘怎么放心让你一人前往国都呢?”
梁氏自己能过得比出嫁的所有姐妹都好,便是她会做人,懂得跟梁家维护关系的缘故,况且宛城距国都甚远,那里有什么消息,她大半只能仰赖梁家获知,所以无论如何,袁家都不能跟梁家交恶。
袁静语听完这些,终于平静下来,“阿娘,我明白了,我是一定要去国都的!”
等她到了国都,嫁个身份高贵的世族郎君,到时候且得看呢,光论长相,她可是比梁家那个小贱人好看多了。
说到长相,她又想起了那个低贱的舞姬之女阿宁,那才是惊为天人的好看呢,老天真不长眼,那般的相貌,怎么偏偏长在了那等低贱之人的脸上。
她要是有阿宁那副容貌,想是王上的公子也堪嫁得。
可惜那人命大,被推进冰湖竟然还能活过来,阿娘又不许她毁了那贱人的脸,她只能在别的地方出出气了。
不过纵然阿宁貌美,将来多半也是跟她那个骚贱的阿娘一般,为了她们袁家的利益,辗转在不同男人的榻上,身份上的云泥之别,是那个贱人怎么也跨越不了的。
想到这里,袁静语终于开怀了些。
“对了阿娘,今天在梁府我听伯祖母提起,说王都传来消息,赵国要跟咱们纪国王女联姻呢,这是真的吗?赵国那般强盛,王女能跟跟赵国公子联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啊,是桩好事。”
梁氏思忖着,赵纪联姻,于国而言,的确算得上是好事,可于纪王后而言,恐怕算不上什么好事,据她所知,赵国给出的联姻人选,并不是王后所出的公子,而是公子显。
公子显的名声,就连她这个内宅妇人,也听说过些许,那实在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啊。
不过让梁氏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一天晚上她才暗叹过纪王后作为母亲的不幸,第二天一早,便真有和纪王后有关的人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