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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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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太深了, 皇宫能传出消息,已经是不容易,想深夜入宫探明情况是不可能的。

后半夜沈玉耀和沈清瑾都没睡着。

沈清瑾是兴奋的不行, 他有种走在路上突然被金元宝砸头的感觉, 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突然降临在身上了。

皇后母子共赴黄泉了!

而沈玉耀则是在等更详细的情报。

皇子公主不能从宫门进入皇宫,暗卫却有专门的路径可以进去, 于三是在清晨, 带着一身露水回来的。

见到沈玉耀第一句话, 就是告诉沈玉耀,太子并非自戕。

“公主,是汀兰杀了太子。”

昨日宫中有好一场大戏,汀兰和元石陆先后带着沈玉耀给的假消息入宫, 同太子说了国舅要帮他造反一事。

太子那一刻惶恐难安,打死也不想此刻造反。

他心中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他寄希望于满朝文武还有皇帝的那一点儿慈父之心,这天底下就没有皇后刚死, 便废除皇后唯一嫡子的太子之位的道理!

太子一直不开口, 元石陆派去的人就烦了,而元石陆派过去比较机灵的自己人,是李聪。

李聪从元石陆处得知, 自己是在为玉阳公主办事, 想着他第一回办事,若是不将事情办好, 哪里能体现他的厉害?

如果体现不出他的厉害, 岂不是让玉阳公主觉得自己收了个没用的属下!

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小兵, 李聪纵使没有元石陆那份蠢蠢欲动想去当大统领的心, 也有想做统领的心啊。

所以他为太子积极的出主意,告诉太子,现在皇帝一直将你囚禁在东宫,你就是有一堆掏心窝子的话,也没办法对着皇帝说。

还不如去见见皇帝,也许父子俩见面,就能勾起皇帝对你的爱子之心。

到时候说什么都行,只要让皇帝心软,这事儿就算成了。

太子一听,觉得此话有理,如果一直两边不见面,那皇帝下达任何命令,都不用看他反应,就好像在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他们父子俩自然就会渐行渐远,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那种互相信任的状态了。

于是本来安排好是给太子造反用的私兵,和说好要演戏的禁卫,都成了促进父子见面的工具人。

李聪是想将太子从东宫弄出去,只要太子出去了,那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是他说了算?

太子引一大帮人出门,违抗皇命,不是要造反是干什么!

结果李聪前脚刚将太子说服,唤来私兵,后脚汀兰就一刀刺穿了太子的胸膛,送太子上西天了。

等李聪安排好太子私兵,进去找太子的时候,汀兰就站在血泊里,尤不解恨的想往太子身上戳窟窿。

吓得李聪赶紧拉住她,人都已经没气了,还破坏尸体干什么,到时候太子死的太惨,想补救都来不及。

太子自大狂傲,将人命视如草芥,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不光奴仆只有一条命,他同样也只有一条命。

沈玉耀听完这件事的始末,只想拍手叫好,同时又很疑惑,“跟在太子身边的暗卫呢?他没有管,也没有将事情告知陛下?”

皇帝肯定在太子身边放了人,怎么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跟在太子身边的暗卫乃是刘二,刘二他与我较为相熟,和皇帝身边的曾一不同,他为人较为机灵些,善于变通,此番他答应与公主联手,不会将此事告知陛下。”

皇帝肯定是要将最忠心的暗卫放在自己身边,其次放在太子身侧。

刘二对皇帝很忠心,可对太子就没什么忠心了。

因为太子这个人,实在是不堪大用,他还没登基,就开始亲小人远贤臣,皇帝送给他的暗卫,他不光没有像沈玉耀一样利用起来,还想发设法的刁难对方,希望对方能赶紧离开。

不仅如此,他还防着刘二如同防贼,于三总是在沈玉耀身侧侯着,而刘二,大多数时间他都在东宫的某个角落。

这导致刘二无法听见太子与其他人说话,也不能时刻盯住太子的行动,保护他的安全。

太子现在就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如果他将此事告知皇帝,那皇帝绝对会认为他不是个合格的暗卫,要了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与他人合作,瞒下太子的真正死因呢?

反正他忠心的皇帝没有任何危险,现在比较危险的人是他。

于三就是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才会去接触刘二,刘二的反应没有出乎于三所料,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在太子身边的这些年,刘二没少受罪,早就怀恨在心,太子的死,简直就是大快人心了。

“既然没有暴露,那就将汀兰尽快接出宫去,找到她妹妹的尸首了吗?”

“没有,但从敬王府的奴仆手中,寻到了芷雪姑娘常戴在头上的钗子,属下怀疑敬王可能会将那些女子的尸骨,尽数埋在后院或沉入塘中。”

又或者是运出京城,挖坑埋了,放火烧了,任何毁尸灭迹的事情,他都可能干。

想要找到尸骨,都很艰难。

“唉,有东西就先立个衣冠冢吧,太子既然已经死了,相信很快,就会轮到敬王。”

沈玉耀希望尽快让汀兰看到点儿念想,否则汀兰现在的情况,她真的很担心会寻短见。

毕竟亲手杀了太子,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宫女能做出来的。

“汀兰是如何制服太子的?”沈玉耀有些奇怪这一点,太子再废物,他也是个成年男子,而且还曾经习过武。

汀兰是个身形瘦弱的宫女,在皇后身边做事,平日里做不了太多体力活,两者体型力量悬殊较大,汀兰能伤到太子就不错了。

刺穿胸膛,这太讲究发力点和角度了。

“回公主,汀兰用了黄粱一梦。”

那让人昏昏欲睡,毫无抵抗能力的药,沈玉耀当初意识到香炉里有剩,便让汀兰去放好。

没想到汀兰还留了一点儿在身上,用在杀太子的计划中。

沈玉耀听完,沉默半晌,“真是命中注定。”

皇后死于黄粱一梦,命中注定她的儿子,同样会死在美梦中。

太子死了一了百了,可事情没那么快就结束。

皇帝认为太子是造反不成被镇压,惊惧之下自杀了,这种死法实在是过于丢脸,看在人都死了的份上,皇帝就没有直接陈述真实情况,而是对外宣称,太子悲伤过度,昏厥去世。

和皇后一样,是得病死的。

而太子留下的良媛怀有身孕,众人默契的将她遗忘在角落。

或许对于大人和孩子来说,遗忘才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不会因为失败而丢了性命。

至于秦淑君,她一直住在秦府,太子去世,她成为太子遗孀。大庄没有陪葬的习俗,所以没人管秦淑君,等太子去世超过一年,秦淑君去留随意。

皇宫前后要办皇后和太子,两个地位无比尊贵的人的丧事,一时之间京城皆缟素,人人面上带悲色。

在这种气氛的绝对压抑下,前朝有人开始议论,说此乃不祥之兆。

先是左州大水,其后又出现皇后和太子先后急病去世,简直就是上天在惩罚大庄,定是建国之时,杀戮太过,希望陛下能去祭天认罚,下罪己诏。

皇帝可能是真觉得自己有错。

毕竟太子是他儿子,他认认真真培养多年的儿子,最后成了一个废物,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于是定下时间,年前去一趟先帝庙宇所在的敬宇山。

大概是觉得自己既然要下罪己诏了,那么做事激进一点也没事,于是刚出了皇后头七,皇帝就命禁军将郑家围了,以郑家利用太子,从中作梗,贪污左州赈灾款为由,抄家。

杨家的罪证不多,杨成业丢了官,从户部尚书变为普通白身,杨家损失比起郑家要小得多,至少其他杨家人没有受到牵连。

所有证据都是从东宫搜出来的,供得起任何人查阅,没有丝毫问题。

皇帝这一次动手,一直到出了九月才算彻底消停,十月寒衣节,沈玉耀为皇后太子烧去过冬的衣裳,看着宗庙里皇后和太子的牌位,出了一会儿神。

皇帝心狠,同时又心软。

他到底还是给了自己的发妻和嫡子一个体面,允许他们接受后世供奉,与他死后同葬入皇陵。

“在看什么?”

曲贵妃给列祖列宗叩首,起来就看见女儿目光直直的望着皇后的牌位。

她心中有些酸,开口问沈玉耀。

沈玉耀转过头,“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不过一个月。”

重阳宴上,帝后与太子的大戏还在眼前,十月一,其中两个人就已经被埋入地下了。

“生死不过寻常,有什么好感叹的,你还是太小了。与母妃在山上走走?”

沈玉耀点头,起身搀扶曲贵妃,两人从祖庙出来,顺着青石路向外走。

十月已有寒风吹过,京城的寒风带着锋利的刀,打在人脸上微微刺痛,所以两人很快就找了个背风的太阳地呆着。

祖庙坐立在敬宇山的半山腰,再往上走就是先帝庙宇,从此处向外望,山上已现凋零,树叶枯黄,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的指向天空。

曲贵妃坐在宽大的石头围栏上,斜靠着看向山下。

山下有人影来回走动,如同蚂蚁。

“过几日,你父皇和皇祖母都会过来祭天,还有文武大臣们。等罪己诏昭告天下,此番乱局便算是了结了。”

曲贵妃现在执掌后宫大权,形同皇后,只差一个名头了。

但是沈玉耀从她脸上,看不见什么快乐。

好像皇后和贵妃,于她而言,都只是沧海一粟,微不起眼。

“敬王狼子野心,左州的事情他出手最多,而且他身上还有更大的罪,父皇此次不一同处理,是养虎为患,日后必有灾殃。”

沈玉耀不觉得事情会就此了结,敬王还活着,他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焉有逃脱之理?

但曲贵妃去却不这么想。

“敬王不会有事了。太子一死,天大的罪过,陛下都可以揭过。”

“为何?他是罪魁祸首,大皇兄所犯之罪,与他相比都不值一提,甚至当初杜高俊可能都是死在他手里,父皇就这么放过他?”

柳暗花的事情还没有爆出,沈玉耀没有跟曲贵妃说此事,但就目前查到的证据,敬王就足够被砍头数百遍。

像那大厦倾倒的郑家,再多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一刀的事情。

一刀落下,身首分家。

“玉阳,即便你父皇是皇上,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他需要顾及天下臣民。”

曲贵妃说的话,沈玉耀大概能明白,就像这次的祭天和下罪己诏,皇帝就是被迫之下做出的决定。

可这些不过是面子工程,让沈玉耀去做选择,她会和皇帝一样,若是一次拜神,一张轻飘飘的纸能换来太平天下,她每天都下罪己诏,也无所谓。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沈玉耀无法切身的理解古人对名声的看重,对青史的重视,这才会有这些想法。

皇帝呕心沥血的对付世家大族,建立中央集权制度,为的就是能给后世子孙一个榜样,让后世谈论起他时,功大于过。

而皇帝一旦下罪己诏,势必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后人会反复观看罪己诏的内容,这就跟在无数人面前承认错误,一次次发誓自己会改一样。

是令人会极度挫败的事情。

此事要下很大的决心,而走了这一步,就必须忍一忍。

“皇室造的杀孽太重,先帝为了给陛下铺路,杀了很多功臣。后来陛下登基,为了稳固皇位,赐死十几个兄弟叔伯,到最后,只有敬王还活着。他是陛下留给皇室的遮羞布,让世人明白,皇室,没有那么薄情寡义。”

曲贵妃轻声说着,面无表情。

都死的差不多,就剩下一个兄弟了,还留什么遮羞布啊,当别人是傻子?

沈玉耀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想法。

但实际上,世人就是如此,宽恕恶人,严待好人。

杀一人,他们会唾骂那个人的品性,杀百人,他们会惧怕那个人的力量,杀九十九留一,他们会同情。

他们会说,那人还没有坏到骨子里,若真是个嗜血好杀之徒,怎么没全杀了呢?

“可是他不死,就会继续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陛下不在乎。”

曲贵妃一句话,让沈玉耀意识到,这件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以为太子倒下,敬王一定会倒,但敬王敢在太子手里头抢肉吃,他就是早确定自己没那么容易死。

皇帝不可能对他动手,皇帝要维护皇室的脸面,柳暗花的事情绝不会从皇帝手中爆出去。

沈玉耀明白了,原来就算她将所有敬王在售卖柳暗花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皇帝也不会给世人一个公平的答案。

那如果将所有真相都公布天下呢?

到时候被百姓所憎恨厌恶的敬王,可以让皇帝下定决心了吗?

沈玉耀不会让敬王活到明年,她发誓。

“母妃,你会在乎吗?在乎坏人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玉耀想知道,皇帝和贵妃是不是想的一样。

曲贵妃当然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就不会多年后找准机会,将皇后送上黄泉。

但她需要思考一下,思考女儿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好像格外讨厌敬王,要知道敬王可是被你大皇兄连累了,如果你大皇兄那里没有证据,敬王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王爷。”

曲贵妃不清楚柳暗花的事情,只以为敬王是跟太子一起,贪污了左州的赈灾款,可能还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想不到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能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既然已经跌下河,有没有人知道很重要吗?他浑身淤泥,就注定做不了旁观者了。母妃,如果敬王是您的亲人,他做了很多坏事,您会和父皇一样,为了名声和脸面,留他一条性命,让他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吗?”

“我绝对不会留他狗命。”

曲贵妃的回答很干脆,留下一个烂人的命,那不是保全自己的名声脸面,那是给让未来的自己蒙羞!

帮凶和直接凶手,同样可恶。

沈玉耀佩服曲贵妃的干脆,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但很少人能做到,公理和正义自在人心,可人心生来便有偏颇。

祭扫祖坟,烧寒衣贡品,随后就可以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皇帝和申王从山上先帝庙下来,两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似乎带着怒意,可能是有过争吵。

自打太子去世后,太子之位就空了出来,朝臣们在太子头七过完后,就一直上奏,请皇帝尽快立新后与新的太子。

新后人选自不必说,那当然是曲烟月,贵妃娘娘的位置最高,且多年来执掌宫务从不出错,是贤后人选。

可在太子的人选上,皇帝和朝臣们就无法达成意见统一了。

目前来说,沈清瑾非长非嫡。

曲贵妃之后被立为皇后的话,沈清瑾的身份还能往上走一走,但是当下,他不是长子,长子应该去选二皇子端王沈沂琰。

至于能力,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压着他儿子们在朝堂上的表现,从表面看,哪个皇子都没有原本的太子手中政绩多。

沈清瑾以为太子没了之后,他理所应当的就会成为新的太子,结果到最后,中途杀出来一个二皇子。

沈沂琰没有与弟弟争夺皇位的意思,他没有母族帮扶,自身也没什么雄心壮志。

可他的不争,让沈清瑾更生气了。

沈沂琰不主动争取,还有一堆臣子上赶着去帮,而他辛辛苦苦的筹划,费尽心机让太子栽跟头,到头来就宛如给他人做了嫁衣。

回去的路上,皇帝没有和曲贵妃坐在一辆车上,沈玉耀看了看阴沉着脸的沈清瑾,又看了看同样心情不佳的皇帝,最后溜上了皇帝的龙撵。

见此,沈清瑾不满的皱了下眉头,“母妃,你怎么能任由玉阳胡闹,她是公主,一点儿公主的娴静温柔都没有,日后怎么招驸马。”

“玉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没管,用得着你操心?你刚刚与你父皇说了什么,与我到马车上细说。”

被曲贵妃瞪了一眼还嘲讽一通的沈清瑾不敢反驳,更不敢在曲贵妃跟前继续说沈玉耀的不是,最后低着头同曲贵妃上了另一辆马车。

另一边,皇帝见到沈玉耀上来,稍微柔和了表情,问:“怎么不同你母妃一起坐马车,在父皇这儿会很无聊。”

“女儿见父皇心情不佳,想着上来同父皇说说话,解解闷,也能让父皇开心些。”

“哈哈哈,好,只要看见玉阳,父皇就高兴。”

“那父皇不要再皱着眉了,这里有很深的印子。”沈玉耀指了指额头中间,她的额头中间贴着梅花花钿,而沈崇眉头中间是一条竖线。

说明他经常皱眉。

看着沈玉耀额头的花钿,沈崇突然想起了以前。

他与皇后,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

他们曾经期待未来女儿的模样,想着那个小公主,是会调皮可爱,还是温柔大方。但不管是什么样子,沈崇都会无比疼爱那个孩子。

可上天残忍,将那个孩子夺走了,好在,还有玉阳。

“玉阳。”

“恩?”

“你会想你太子哥哥吗?”

沈玉耀点点头,“想啊,还有母后,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那可真是太想了,尤其是看见太子给她留下的五千私兵,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她就想着要是太子再厉害一些就更好了,那样一来,她就能获得更多遗产。

至于皇后,她倒是没怎么想过,那个可怜可恨的女人,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你觉得,谁能做你新的太子哥哥,代替大皇子,继承皇位。”

沈玉耀听了这问题,心底哈哈一笑。

那还用说?当然是她的大冤种亲哥了。

沈崇身体很好,看上去再活二十年都不是问题,现在谁继承太子之位,谁就是下一个先太子,迟早成为给沈玉耀留遗产的工具人。

“女儿不知道,谁都不可能代替大皇兄,他永远是我大皇兄。难道在父皇心中,会有一个皇子能完全取代大皇兄吗?”

沈玉耀心里想推荐沈清瑾,让沈清瑾去接受一下来自严父的“爱”,但是她嘴上一个字都没吐,反倒和皇帝打起了感情牌。

皇帝的决定从来不需要问人,他既然问了沈玉耀,就说明他心中属意沈清瑾为下一个太子。

这个问话,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做做样子。

或许还希望沈玉耀推荐沈清瑾,然后将此事宣扬出去,叫沈清瑾和沈玉耀之间的关系能变好一些。

“当然不能,他永远是朕唯一的嫡长子,但是,朝堂需要一个新的太子,大庄需要一个新的储君。”

“一定要有太子吗?女儿近来读史书,发现很多时候,太子的位置都是空缺的,就连父皇,也不是一开始就为太子。女儿有时候会想,大皇兄做事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太子的责任,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生来就是太子,所以他完全不懂珍惜,不知职责所在,最后酿成大错。”

皇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缓缓皱了起来。

他发现沈玉耀真的很不一般,她能看到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

寻找问题的解决方法很简单,难在意识到问题所在。

解决问题的人,满朝堂都是,可能发现问题,且敢于说出的人,却寥寥无几。

御史在朝中充当着发现问题,说出问题的角色,可很多时候御史只能看到最浅显的问题,深层次的真正问题,需要满朝文武去讨论,需要皇帝去思考。

“如果玉阳是皇子,那父皇,或许就不用犹豫选谁为太子了。”

沈崇说出这话时,不够是随口罢了,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但是这次,沈玉耀没有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反倒问皇帝,“玉阳是公主,公主同样是大庄的君主,为何玉阳不能帮父皇忙,不能像皇子一样,为父皇分忧呢?”

沈崇一愣,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问。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开怀一笑,“哈哈哈,玉阳好志向!这才是朕的女儿!”

“父皇还是没说,为何女儿不能为父皇分忧?”

沈崇见沈玉耀是真心在疑惑,便收起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认真的说道:“因为朝堂上有太多的不得已,有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朕希望玉阳永远能快快乐乐的生活,永远活在日光下。”

“父皇就像是在娇养一朵花,可女儿不是花,是人。女儿也会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女儿不希望父皇伤心。如果女儿早就看出这一切,或许,大皇兄和母后都不会死,事情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父皇想让女儿永远活在光里,但有白天就会有黑夜,日升月落,非人力可改变。父皇身为皇帝,尚且有许多的悲伤难过,女儿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快乐无忧呢?”

沈玉耀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在沈崇心上,让沈崇意识到,他的小公主真的已经长大了。

沈玉耀继续说,“女儿已经快忘了上一次看见父皇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父皇现在就算是笑,眉头都是紧锁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崇确实是个心狠的帝王,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是一个人。

是人,就会被感情所左右。

沈玉耀说话实在是太好听,她说的话句句戳人心窝,让人陷在感情中,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

然后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玉阳,以后你就扮做皇子模样,与其他皇子一同上朝如何?你说的不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够珍惜,朕决意让皇子们好好历练,你就上朝,帮父皇好好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谁在偷懒。”

“当真?父皇,您是这天底下最开明的父亲,是最疼爱玉阳的人!”

沈玉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呢,她本来就是想给沈清瑾挖个坑,让沈清瑾不要那么快如愿以偿,结果沈崇给了她一个没想过的大礼。

上朝!

虽说要扮做皇子模样,但沈玉耀就没长着男孩子的相貌,任谁看见她都会觉得她是女孩,更不要说身为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大多高位臣子都认识她这张脸。

穿一身男装,也不过是掩耳盗铃,面子上看着好看,其他大臣不能以朝堂上不应有女子来攻击沈玉耀。

虽然只要沈玉耀不愿意从朝堂上退下来,这个攻击的话术,迟早会出现。但在沈崇还在的时候,不会有人说。

沈崇说完就有点儿后悔了。

可是看见女儿欢喜的笑,他又觉得没什么。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不都是他的地方吗?身为他的女儿,在后宫可以随意行走,在朝堂上,自然也可以。

沈崇觉得其他儿子实在愚蠢,只有女儿又贴心又聪慧,他不想重蹈覆辙,需要有一个局外人,帮他看一看。

这也是对祖宗留下的江山负责。

人总会为自己的过错寻找借口,尤其是不愿意更改的过错,沈崇很快就在沈玉耀一句接一句的夸赞中说服了自己,并且心情大好。

而正在曲贵妃跟前,老实听骂的沈清瑾,根本没有想到,他妹妹正在皇帝面前,不遗余力的为他挖坑,最后硬是挖出个通天大道来。

是沈玉耀的通天大道,是沈清瑾的绝望之路。

曲贵妃抬头看儿子那副老实听骂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几分。

“你已经是个大人,不再是事事要听从母妃的孩童,你身边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要学会分辨他们告诉你的每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得直面自己的错误,有错就改,方能变得强大起来。”

曲贵妃有时会后悔,她当初因为女儿被抢走,气愤不已,那时她的情绪不稳定,经常会对沈清瑾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仇恨实在深埋心底,而孩子又对母亲察言观色,沈清瑾记性不错,所以小时候他就知道,母亲非常的厌恶皇后太子。

连带着影响了他的态度,让他变得有些偏激。

现在大仇得报,曲贵妃年纪大,阅历高,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显得太高兴,沈清瑾却不行。

他刚刚在山上就当着皇帝的面,不小心说漏嘴两句,比如太子的死属实是活该,他犯了大错,皇帝没有废他,还允许他入皇陵,已经是仁慈了。

沈清瑾的本意是劝皇帝不要伤心,但字字落在皇帝耳中,都让他不痛快,于是皇帝呵斥他冷心冷情,畜生不如。

沈清瑾的性格缺陷不是第一天了,曲贵妃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让他谨慎一些,做事稳一点,不要那么自大的以为所有事情都会如同他料想的一般发展。

但沈清瑾从来不会将这些话听进去,皇帝对他的呵斥,也让他粗暴的归为皇帝还是更为疼爱太子,即便太子死的那么不光彩。

“母妃说的是,儿臣铭记在心,日后必定三省吾身,注意祸从口出。”沈清瑾认为他最大的错误是说错了话,而不是他的不合时宜。

曲贵妃一听,就觉得很无奈。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而且沈清瑾的性格已经定了型,即便是亲妈,也难以将性格扭转过来。

“你心中有数便是,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得沉着冷静,抽丝剥茧般的去处理,收收你的心,你还没有稳坐赢家的宝座呢。”

“母妃,之后您必定为皇后,而儿为嫡子,就算二哥他占长又如何?他就是个庶出,还没有母家帮扶,哪里比得过我?”

“曲家也不会事事都帮着你,事情没有彻底定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你还不是太子,就不要摆太子的架子,小心被人捧得太高,掉下来摔死。”

曲贵妃气急,说的话就比较难听了。

但她说的都是大实话,而沈清瑾从小就听这些话,完全不会介意,反倒会往心里去一点。

他收了收得意的表情,慢慢的变成往常温柔的模样,人畜无害,一点儿看不出一肚子坏水。

曲贵妃对此很满意,“这样才对,你就该跟你妹妹学一学,天塌了,你妹妹都能藏得住狐狸尾巴。”

“玉阳?她能有什么心机。”沈清瑾不屑。

沈清瑾可以将刁蛮任性这些词都砸在沈玉耀头上,却绝对不会认为沈玉耀很有心机。

他就是觉得沈玉耀是个很不可理喻的妹妹,但凡他能选,他都不想要这个极为受宠的妹妹。

因为不管沈玉耀多受宠,也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半句好话。

明明他们才是最亲的兄妹,却只知道向着外人对付他这个哥哥,沈玉耀在沈清瑾眼中,就是愚不可及。

“你又自大了。好在玉阳是个公主,不然的话……”她可能就会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曲贵妃很清楚,沈清瑾没办法做到沈玉耀更好,他斗不过沈玉耀。

好在沈玉耀是个公主,这是沈玉耀唯一的缺点。

曲贵妃不知道沈玉耀克服这个缺点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她只知道沈玉耀不是以前的她了,或许是太子和皇后的事情,让沈玉耀得到了成长。

论起为君者的天资,沈玉耀比沈清瑾要强很多,因为曲贵妃没有在女儿身上看到致命的弱点。

知人善用,喜怒不形于色,不被感情所左右。

沈玉耀就像是天生便会这些,她每日里嬉笑怒骂没个公主模样,可她却能在权力的漩涡里来了又走,进退自如。

曲贵妃自认活了四十多年,也没有自己女儿这一手,要知道之前沈玉耀是和太子他们一伙的,可等太子和皇后真的倒下,沈玉耀受到一点儿伤害了吗?

没有,不仅如此,她还跟沈崇的关系更亲近了,要是沈清瑾想上沈崇的龙撵,肯定会被皇帝给赶下来,但沈玉耀就可以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坐上去了。

很快车队就到了皇宫,到了宫门前,沈玉耀下车就看见了等在宫门口的元石陆。

因为太子造反的事情没有被爆出来,所以元石陆的职位并没有得到提升。

不过沈玉耀为他铺的路还是挺顺的,目前元石陆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只是元石陆一般都是帮皇帝奔波在外,或近身护卫,今日怎么守在了宫门口?

沈玉耀不解,她从元石陆凝重的神色中感觉到,有大事发生。

“末将见过陛下,陛下万安!陛下,大理寺卿江大人与刑部尚书石大人,跪求面见陛下。”

沈玉耀还没下车,听到这话后,马上就皱了眉。

两名高官大臣,竟然要跪求面见,定然是出了大事。

不过沈玉耀没有留下来仔细听,而是同皇帝见礼说先告退了,沈崇点点头,先一步领着元石陆直接骑马进了宫城内。

正好沈清瑾打算回申王府,从后车上下来。见到皇帝骑马离开的匆忙背影,他一脸不解。

“父皇这是有什么急事?”

他问沈玉耀,沈玉耀当然摇头说不知,她不会说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沈清瑾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答案便罢了,他转身向马车行礼,“母妃,儿先回王府去了,母妃回去路上小心。”

“恩,你也是。对了,母妃同你说的定亲之事,你尽快给母妃一个答复,杨家女挺好的,母妃依旧属意她。”

“那就依母妃的意思吧,杨家女为正妃,石家女为侧妃。”

说罢,沈清瑾又跟曲贵妃寒暄了两句,最后上了申王府的马车离开。

沈玉耀则到了贵妃车辇上,好奇的问曲贵妃,“母妃要给三哥定亲了?还是原来的杨可卿?”

“自然,杨家虽然没落了,但这不影响什么,娶妻娶贤,以杨可卿的容貌品德,配你三哥,算你三哥高攀了。”

曲贵妃得了沈清瑾的点头,只觉得心里落下一颗大石头。

“但是宫中要为母后守孝,这两年不能办喜事。”

“恩,先定亲,等出孝再办。”

沈玉耀没想到曲贵妃是真的着急啊,她也是真怕杨可卿被人抢走。

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宫门,沈玉耀叫停刚刚起步的马车。

“停一下!母妃,我去杨府看看未来三嫂。”

“没有送过拜帖,怎能如此失礼就过去?你派人去送拜帖,顺便等一等六公主,与六公主一同前去吧。”

现在八字后一撇还没落下,沈玉耀自己上门太显眼。

“好,那母妃帮我派人去同六姐说一声,我在宫外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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