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唐墨山猛然睁开眼, 床边一盏小夜灯正亮着暖色的光。
厚重的遮光窗帘紧紧遮挡了窗外景色，叫人根本看不到外头到底是天黑还是天亮。
“系统，在不在？”
他没有动, 反而是第一时间在脑内呼唤系统。
【在在在！宿主你可算是醒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跟你一起完蛋了！！】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仿佛一下将他重新带回了人间。
但唐墨山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跟它开玩笑，而是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当然是好消息啊！】
“我看到一号机的核心主板了。”
【什么？居然比我还快？！宿主你怎么找到的！！在哪在哪？！！】
“在白金皇宫。”
【……啊，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坏消息。】
“是的, 那玩意儿在一个我根本进不去的地方。”
这句话结束以后，一人一系统瞬间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系统才有气无力地再次开口发声。
【宿主, 其实我也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就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观察你的大脑数据, 然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唐墨山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方向。
【你技能点歪了。】
“什么意思？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你大脑的活跃值比之前更高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你的大脑以前拥有500G储存空间、信号释放时可以覆盖周边五公里, 现在储存空间扩展到了700，覆盖信号也多出了三公里，等于直接获得了一个增强技能, 但很可惜, 坏消息就是你的这个技能点加歪了, 我没有看出你加强精神力后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是……】
【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系统的语气颇为一言难尽，过后直接将脑机模式的后台信息库切换到了开放状态。
【你看，你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做梦，然后，你把那些梦境全部变成了文字，搞得我刚才真的很迷惑，你为什么睡着了还在写小说？这就是你的职业精神吗？】
“……”
听了这话，唐墨山的表情也相当一言难尽。
他是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那个梦实在是太零碎，导致他醒来以后脑袋乱糟糟的，就像是被翻乱的档案室，只记得一些比较关键的线索。
现在系统把文字版的一公示，他才发现，这个梦还真不是一般的离奇。
他梦见自己潜入白金皇宫，和试图毁灭人类的一号机展开了一场格外激烈的战斗，最后在牺牲了好几个队友的情况下，终于是被他成功撬走了一号机的核心主板，然后一号机拼命阻拦他，他的机械义肢自动加载喷气飞行模式，就像是阿童木附体，带他突破重重陷阱，飞到中心公园。
接着他就在全人类的呼喊之下，大义凛然地毁灭了一号机这个BOSS的阴谋，拯救了人类世界。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做梦的时候不觉得，转化成文字版，就好像是写了一部超英大片一样，那种中二的感觉浓烈到唐墨山看了几页之后就赶紧催着系统给它删除掉。
【所以就说，你的技能点完全歪了啊！！】
系统格外痛心疾首。
【我已经查阅过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资料，关于人类的脑域能否被开发到百分百，这一直都是联邦科学院的其中一个议题，精神力越高，被开发的百分点也就越多，带来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一个可以被完全开发的人类就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形兵器，他可以将身边一切物质都粉碎成不同的分子，然后重塑。比如现在，一颗子-弹朝你打来，你可以动用精神力将那颗子弹瞬间解构成钢芯粉末，或者将试图杀掉你的敌人瞬间转化为碳、水、铁等各类元素分子。】
【虽然这样的人暂时还没有被研究出来过，但这代表了精神力的主要作用方向，可你再看看你！你忽然提升以后，加强的居然是架构影像和影像转文字技能？？】
“那你不是更应该感到高兴吗，嗯？作家辅助系统。”
【……对哦。】
系统如梦方醒。
【我好像是来督促你写书成神的，不是来培养杀手的哦。】
“所以说，一号机已经开始让你精神错乱了吗。”唐墨山抬起胳膊，撑着两旁缓缓坐了起来，“几点了，他走了吗？”
【没呢，还在外面，你睡了五个半小时，他一直没走。】
“……”
这话就好像是什么引子一样，唐墨山瞬间就感觉头好像又开始痛了。
忍不住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他心想，这种体验看来是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原本他想着让系统开启防护功能，暂时拖一拖这个不知道究竟想要干什么的家伙，但现在，他觉得这个办法不能再用了，否则下一次，炸掉的可能就是他的脑袋。
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让外面那个家伙不能再来找他才行。
想着，他缓缓挪到床边，看了一眼被放在角落里、离他很远的轮椅，又抬头看向卧室内的防火警报器。
那玩意儿正一闪一闪亮着红光，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只冰冷的眼睛。
他就对着那个警报器喊了一声：“晏理，我要出去，把我的轮椅还给我。”
说话的时候，他声音不大。
但几秒钟后，靠在墙角的电动轮椅居然真的一转方向，嗡嗡地开到他腿边。
机械的温度冰冷，行动却乖顺的像只绵羊。
唐墨山离开卧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仍旧坐在老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世界。
有那么好看吗？
天还是黑的，他睡了五个半小时，这会儿顶多也就凌晨一点钟左右。
唐墨山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因为头疼而引发的负面情绪深深压进心底，然后问他：“你在看什么？”
“人类。”晏理说。
“你很喜欢观察人类？”唐墨山带着些许试探开口问。
晏理短暂沉默：“是的，参照物越多，我的算法就越精确。”
“那，你在算什么？”
“算下一次政变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意料之外的话题听得唐墨山眼皮一跳。
他问：“为什么要算这个？”
晏理说：“你觉得，明州好看吗？”
他又问了刚来到这里时就已经问过的问题。
这次，唐墨山没有再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点了头：“好看。”
怎么可能会不好看，这里可是泰德星的心脏。
“当然，阶级固化的越厉害，这座城市就越好看，数不尽的资源都在向这里靠拢，这里永远不会断电，人类永远不用担心缺衣少食的问题，他们甚至可以在生理需求被满足的同时，向上去追求更高层面的精神需求，去寻欢作乐，去探讨艺术，连久居于地下城的黑户都可以享受美酒，在醉生梦死的环境里度过一天又一天。”晏理说，“所以我在计算，这个天平什么时候会倾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会是一百五十年。”
唐墨山不怕死地问道：“听你这语气，难道你是在为哪位政客做事，所以才这么想要升级？”
“不，我只属于我自己。”晏理说，“观测人类的秩序走向只是我的一个兴趣爱好，我不是人类，所以不可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归属感，它是好是坏，都和我无关。”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进入军部？创造你的人……是希望你可以保护这个世界吗？”
“不是，她只是想拥有一个可以做她那个死去的孩子的替代品，她想要的是完美的人生、完美的后代，她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但她可能不明白，完美这两个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晏理说，“只有我，才能满足她的幻想，因为我从来不会和她闹脾气，更不会辜负她的期望，跑去学什么音乐。”
“那后来呢？”唐墨山没忍住，悄悄做了个深呼吸。
“她死了，过量的辐射导致的细胞癌变让她在死前格外痛苦，但当时的医学仍旧无法攻克这个难题，所以她想继续活着，就只能用药来维持生命，将痛苦延长，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觉得自己变得又老又丑，便求我结束她的生命。”
“你照做了？”
“没有。”晏理露出一个微笑，“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准则，就是不能伤害人类的性命，所以我看着她在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唐墨山看着他程序化的微笑，头皮麻了麻，心里不禁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科学家生出了几分同情。
“所以，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你。”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你隐瞒了这么久，甚至还伪造了自己的死亡，不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吗，为什么又要找到我，把你的这个秘密交给我？”
这个问题，唐墨山至今没搞明白。
如果说单纯只是为了升级，晏理完全可以不告诉他那些事，也一样能做到。
难道，真的是因为‘一号机从不说谎’这个理由？
晏理只是在遵守程序的指令？
但他不是有自主意识吗？
而且，就算是遵守程序的指令，只要对方不主动说，唐墨山那天也没问，这个秘密完全可以不用暴露，毕竟，不回答就不算说谎，顶多只是没有交代而已。
所以，为什么要坦白？
“因为，你是被我选中的人。”晏理说，“是我选择了你。”
“我很特殊是吗？”唐墨山扯扯嘴角，“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晏理，我现在对你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
晏理问：“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的过去，伪造完自己的死亡以后，你去了哪里，还有你的未来，你想做什么，我有这个资格听吗？”
“关于我的过去，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查一查呢？我不会阻拦你。”晏理说到这里，莫名沉默了几秒，才又接着道，“至于未来的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
“行。”唐墨山轻轻吐了一口气，“那给我点时间，起码在暑假的这两个月里，我们可以不见面吗？”
“两个月吗。”
晏理坐在那里，背后是一大片烟紫色的暗光，地面上的射灯正在顺时针打转，灯光缓慢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移动着，而他逆着光，孤零零地坐在那，像是掉进了一个满是烟尘的漩涡。
有那么一瞬间，唐墨山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个空洞的人偶娃娃。
直到窗外的射灯已经移动到了边缘，很快就要消失，他才点点头：“可以。”
“那我走了？”唐墨山调转轮椅的方向，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屋内唯二的人靠近门口，没有阻拦。
房门‘滴’的一声自动开启。
要出去的人还没接近门口，它就已经被夹缝中的机械暗扣拉扯着，主动敞开了。
“再见。”暗处的人微微颔首。
唐墨山也轻轻抿嘴，回了他一句：“晏理，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