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向后推移, 上层们为了提防小悟可以“看见”,开始藏在特制的屏风后跟他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够保险一些。
这一切都让小悟感到无聊无趣。
他到底有什么必要受这些人差使, 好想全都杀了。
他可以杀的吧?
他想出去透透气。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即将满七岁的这年, 万代公司刚刚推出了“拓麻歌子”,即蛋型便携式游戏机。
这款电子宠物游戏一经推出便引发世界性热潮。虽然只有三个圆形的按键和颜色单调的屏幕, 小悟仍然乐此不疲。
这只简陋的宠物有着萌萌的圆身躯和扁扁的嘴,需要很频繁的喂食和洗澡,游戏机不停的出现“嘀嘀嘀”的声音。
一开始小悟还会按时给宠物洗澡喂食, 但逐渐的就有些厌烦了,一不注意,游戏屏就只显示出了一个带有十字架的小型坟墓——他把宠物给养死了。
小悟怒而将“拓麻歌子”扔得远远的, 他白毛炸开, 一脸不爽地盯着游戏机。
同时,他注意到在他旁边的小手正搭着一块粉毛巾准备去小房子里的小浴室洗澡。
没过一会儿,小房子里传来“哗啦啦”地流水声, 小型排水管排出, 经由小水管排到小房子外装载着花草的泥土槽里。
小悟十分好奇地探到浴室的窗子那里, 偷窥探光溜溜的小手洗澡,他嗅到了一股樱桃沐浴露的味道, 小手在看到小悟之后, 很好脾气地没有生气, 只是愣了一下, 然后拉上了帘子。
等小手洗得浑身舒爽之后, 它自己从小房子里出来, 自己开了瓶汽水, 插上吸管,再将柔软的垫子垫高一点,坐到上面开始斯文地喝汽水。
小悟看了看需要手动喂食和洗澡的电子宠物,又看了看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小手,电子宠物这回事顿时感觉就不香了。
于是小悟一脸无赖地凑到小手面前,伸出手去挠它的掌心,还不停地说:“乖手手、乖手手……”
小手下意识躺平,被撸手心完全不反抗,反而颤抖着轻抓着他的手。
因为经常使用护手霜,小手被保养的很好,这种柔软爽滑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哦哦哦哦哦哦哦!”小悟发出惊奇的感叹声,这种乖巧只能使小悟变本加厉,去蹂.躏小手,他的笑容逐渐变态。
等美穗开开心心地购物回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此番的画面:小悟将脸埋在小手的手心里亲亲,小手则丝毫不抵抗,纤细的手指摇摇晃晃,任人宰割。
“啪嗒”一声购物袋掉在了地上,惊动了两人。
小手重新跳上软垫喝汽水,可一不小心打翻了汽水,汽水都没汽了,小手拿起抹布擦桌子时,手都是颤抖的。
小悟则立马惊慌失措地拾起沙发缝中“拓麻歌子”,假装自己在打宠物游戏,他试图维持自己正经的形象,脸上浮现的一丝红晕却出卖了他。
美穗觉得这副场景很有意思,却偏偏做出一副惊讶地样子问他:
“我回来啦!你们在做什么呀?!”
小悟说:“没有做什么。”
美穗还要说话,小悟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疯狂地咳嗽,然后说:“你回来啦!刚刚好,你不是说过要带我走吗?走,就现在。”
美穗的购物袋掉在了地上,双手却还抱着刚买回来热乎的一小块黄油土豆,她震惊地说:
“你要跟我走啦?”
小悟被这股香气吸引了,他嗅了嗅,然后“嗷呜”一口就张嘴吃掉了她的黄油土豆。
美穗一脸黯然。
她舍不得这偌大的卧室和小悟天天给她发钱的日子。
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浸染了她的灵魂!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忽然被通知要离开五条家,重新回到贫困的日子,她大惊失色,跑去房子里看了看她的小金库。
金库存款:0
美穗悲痛欲绝地从小房子里爬出来,无法相信那个事实。
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小悟笑起来。
“哈哈哈!看你吓成那样!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
他只是有些心意想要确认。
说出口却变成了:“想出去吃炸鸡和黄油土豆了。”
小悟的意思,并不是带上一切东西的逃离五条家,他好像就只是想让美穗陪他在还算明媚的今日去室外散一次步,顺便吃点垃圾食品。
他在应该在五条家上课的时间,出现在了市中心。
当他吸着橘子汽水走入电车车站时,美穗就藏在他的兜帽里,小手则在他的口袋里睡觉。他上身穿着鹅黄色的卫衣,下身穿着黑色运动裤。
随着90年代初经济泡沫破裂,日本经济开始走向低迷,普通人的压力越来越大,自杀率逐年升高。
在日本的车站,每年都有很多人选择卧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跳下月台的一瞬间,心里的念头纷至沓来,那一刻,会不会后悔,也只有死人才知道。
各种负面能量月台附近汇集着。
一只黑乎乎的咒灵在月台铁轨的缝隙中,不断重复着说着人类的话,诸如“好想死”、“糟糕透了”……
在它察觉到视线充满恶意地抬起头时,下一秒却被咒力碾成一滩脓水。
小悟平静地走过,凝视着咒灵的时候,他眼中带有冰冷的杀意,下手得毫不犹豫,就像他面对诅咒师一样果决。
美穗扒在兜帽里偷偷看他,一股萧瑟的寒风吹来,吹得他白发翘起,美穗幸福地埋在有香香味道的头发里。
“喂,你是不是又在扒拉我的头发?”小悟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点沉,他忧心这样下去他年纪轻轻就会成为秃子。
“小悟很喜欢这个世界吗?”美穗忽然问。
小悟思考后,认真评价道:“称不上喜欢,我觉得这是个麻烦的世界。”
对于小悟而言,全世界的人类又多又弱,咒灵又层出不穷。
如果要感受城市庞大的负面能量,就应该去这个城市上下班高峰时期的地铁站。
你会体会到人群的汹涌,人们被挤得水泄不摩肩接踵,疲惫、麻木、失落扑面而来,不断地汇聚成作乱的咒灵。
多数人在逼仄狭小的环境中生存,被社会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可能人类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么厌弃自己。
由负能量集结而成的咒灵,仿佛就是他们厌弃自己的那颗不断下沉的心。
“那到底有什么‘守护这个世界’的必要呢?”美穗问。
“不是守护啦,”小悟出乎意料地说:“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小悟想了想,他冷漠地说:
“说到底,他们是死是活管我什么事情?”
“我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我,不管不就行了?反正这群人自私自利,活该去死,他们死了我也不会为此感到内疚,就这样。”
小悟又顿了顿:“但有些人,又没那么差。”
小悟提了一大堆人,有女仆长,或者过去出走时帮助过他的好心路人,等等等等……
他甚至还提到了那只总不搭理他的大白猫,他说:“它也不该死。”
小悟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于是我最后只能中和一下,还是可以就救吧。”
他举了个例子:
“就像是看见落水的人,我会先在附近看看有没有竹竿,如果有的话,去‘救’也无所谓,没有竹竿,就考虑其他办法,如果实在是无能为力,就算是那个人死了,也不算是我的错。”
“这就是去考虑‘能不能做到’,如果能,做也无妨,所以做了?”美穗说。
“……不知道,如果是烂家主落水了我肯定不去救他,还要上去踩几脚。”小悟理直气壮地说。
“……”
过了一会儿,小悟问美穗:“人类对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说了句废话:“你肯定不是人类,你甚至可能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
“人类是灰尘,”美穗小声地抱怨:“要顾及灰尘地感受,真的很累。”
小悟笑了:“我也一样,只是,你为什么要顾及灰尘的感受呢?”
在无人的地方,美穗从兜帽跳到他的袖口,藏到他的手下,阴影下看不见她的脸,她说:“我尚不能明确我的心。”
“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小悟说。
小悟又去了公园附近买了黄油土豆和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美穗觉得这个天气吃冰淇淋是冷上加冷,小悟却觉得没什么。
坐在长椅上,他咬了一口冰淇淋,冰凉的甜味沁人心脾,他露出属于孩童的幸福笑容。
“其实有时候,我确实有点受不了五条家,但我不会想离开,那不是逃避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笃信:
“我会成为家主,然后把咒术界的垃圾们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是我的世界。”
也是我的时代。
他发出中二的言论:“世界终将被我征服!”
就在他十分得意地准备吃黄油土豆的时候。
黄油土豆却空了。
小悟的笑容凝滞了。
原来是美穗趁着他说话的功夫把他的黄油土豆全吃光了,她正和小手一起缩在口袋里,幽幽地看着他,嘴边还残留着黄油土豆的碎屑。
他提着美穗的触手将她倒过来,声嘶力竭说道:
“吐出来!!吐出来!!把我的黄油土豆!!!吐出来啊!!!”似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倒着的美穗丝毫不受摇晃的影响,她幽幽地说:“你都要征服世界了,真的好小气啊。”
小手跳到他腿上点点头,仿佛在说“是呀是呀”。
小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