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咯吱”声后,
杜仁吓得连忙停下,推开的两扇窗户碰到了一大块挂在窗后用来御寒的厚草席。
已经站起来的杜诚闭上双眼,没有听到草席后面的任何响动后,
轻轻推开一动不动的弟弟,小心翼翼地爬过一米多宽的窗口,掀起草席进入黑乎乎的房间。
杜仁望着重新放下的草席,心情复杂。
几分钟过去了,房里没有传来丝毫响动,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进去时,草席动了——
他后撤一步、手抓刀柄。
缓缓掀开草席的杜诚无声地爬了出来,又将窗户合上。
他趁机在杜诚背上好奇地写了两个字,“如何?”
杜诚转身在他手上写道:“一对男女,烟。”
意思是已经对房里的一男一女使用了迷烟。
等等!
里面黑灯瞎火的,怎么确定是一男一女?
他还在发呆时,杜诚已经把搁在墙角的腰刀挂回腰侧,向里走去。
他连忙压下疑惑,紧随其后。
杜诚在最里面的房门前停步,扯起扎进后腰的外袍下摆,从露出的方形腰包里摸出两根细长的铁丝,
插进挂在门环上的铁锁孔中,稍微捣鼓了几下,锁便开了。
杜仁大惊,这便宜大哥自年初返京仅仅两个多月,变化有些大啊!
杜诚将铁锁轻放到地上,收好铁丝,把门慢慢推开,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才跨过门槛进房。
他四处摸索了一圈,又从挂在腰后的一个皮套筒中取出火折子吹燃,点着了一盏放在桌上的油灯。
候在门外的杜仁见火光亮起,便知房里没人,马上进房轻轻合上门。
他的后腰上也挂着一个火折子,只是一直被扎进腰带的长袍下摆包裹在内。
火折子就是一个装有缓慢燃烧物的手掌长的粗竹筒。
这两个火折子是之前在拴马处,临过来这边时,一起就着篝火点燃的。
盖上带孔的盖子后,火折子的明火因缺少氧气而熄灭,变成了阴燃的状态。
要用的时候,拔下盖子一吹,明火即现。
杜诚移动油灯照亮这间空房各处。
杜仁看了眼没有被褥的空木床后,在他背上写道:“如何断定是一对男女?”
杜诚收回巡视的目光,转身低语:“摸床下的鞋。”
他恍然大悟,女鞋比男鞋稍小,而且鞋面多有女性化的花纹装饰。
杜诚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灭灯芯,“去下一间。”
两人查完剩下两个同样空置了很久的房间后,便来到通往第二进院的大门前。
杜仁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不禁皱眉。
杜诚迟疑了一下,才开始撬锁。
在第二进院搜查了一圈,
除了睡死的大狗有四条外,果然如杜仁预料的那样,所有房间都是闲置已久的样子。
看来这座山庄只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平常不住的时候,交由几个仆人照看。
至于元四发现的生面孔,很可能是主人家新招的仆人。
虽然还有外院大树后的那排平房没看,但杜仁已经在心里认定拐卖团伙不在这里。
杜诚之所以一收到元四的线报,就从京城匆匆赶来,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弟弟能够尽快因功获官,好娶上一个门当户对的老婆。
他看着前面快步往外走去的杜诚,月光正洒在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弟弟的挺拔背影上,突然有些感动。
但两兄弟相互扶持着长大,为彼此付出早成习惯,他想到既符合原主人设,又能安慰人的话语后,才拉住杜诚在其背上写道:
“你知我向来不重门第,且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一两年内必定成事,彼时娶妻亦不算迟。”
杜诚露出欣慰的微笑,思索片刻后转身低语:
“巡城御史院只办大案要案,成则赏、失则罚。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有时成功反倒引祸,失败兴许招福。
这拐卖案向来牵扯最少,无甚后患,不过人人欲分此案之功,
咱兄弟初来乍到,唯有亲手结案,你才能获得足够作官的功绩,此为其一;
其二,办案讲究细心、耐心、宽心,费尽心力却一无所获亦是寻常,我等但尽人事,以听天命。”
杜仁不禁双眼放光,他没想到杜诚比原主印象中的还要对味,看来这巡城候官真的很锻炼人。
两人翻回外院,经过三条睡着的大狗,悄悄走近大树后面的平房。
这排平房也是只有一间门上没有挂锁。
杜诚摸进去发现里面同样睡着一对男女,他放迷烟后出来,又一一撬开其它房间,不过这些房间都有人常住的痕迹。
杜仁推断这是主人家让一部分仆人轮换着照看山庄所致。
两人坐在最后一间空房里的方桌边暂歇。
杜仁借着桌上的油灯,打量闭目养神的杜诚。
年仅二十一岁的杜诚乍看上去仿佛中年,给人的印象相当的成熟稳重。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脸上稀疏的胡子,觉得自己之所以跟杜诚相比显得年轻太多,主要是因为胡须的造型。
他决定按杜诚的成功经验,回去后就把两腮的胡子剔干净,专门蓄嘴唇到下巴这一圈。
杜诚突然睁眼问道:“邻屋的迷烟散尽不曾?”
他连忙放下手估算起来——
杜诚从刚才放迷烟到现在,大概过了十多分钟,
即便是封闭的室内,至少也分解了大部分,空气中残余的药量应该不足以致人昏睡了。
他随即点头。
杜诚捏熄油灯,“去验相貌。”
两人从窗户爬进那对男女的屋子。
杜诚吹燃火折子,点亮油灯,拿着灯走到床前,拨开床帏挂好,
俯身凑近盖着一床被子、并排睡着的中年男女。
他观察片刻后,转头见弟弟还站在窗前,微微皱眉道:
“办案不拘礼,过来。”
其实杜仁除了对围观别人睡觉感到尴尬外,主要是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大哥发话,便立马走了过去。
床上的男女都披着发闭着眼,呼吸平缓、不受外界干扰地睡着。
杜诚将手掌盖在床外侧的男人刮得很干净的下半张脸上,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同元二跟过这厮,其时还满面胡须,若非此痣,我未必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