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荣黯然地说道:“是的!孩子!从道理上我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自己的妻子,确实是狠心!可是,我不能不狠心。
我为什么要离开家?我不是逃命,是保护折扇不落人手。孩子!在决定离家之前,还有一件感人肺腑的事情。”
他仰起头,眺着远空,似乎在调整内心纷乱的情绪,停顿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
“我要离开家的事,有两个人知道。”
他转向戈芊莹说道:“一个是你母亲,其实在我决定离开金陵威远镖局的时候,你母亲就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你母亲了不起的地方,她没有话可说,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我的决定。
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的时候,她很冷静地说,这次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她要我珍重,要我不要忘记清慧寺还有我们一个苦命的女儿。”
说到此地,戈荣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戈芊莹早已经哭得如泪人一般。
冷秋搂住戈芊莹,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芊莹姐!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位了不起的父亲,又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看我,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该哭的是我啊!”
戈芊莹反抱着冷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倒是做了无声的安慰。
戈荣用长袖擦去眼泪,说道:“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信长随,跟我走镖多年,我已经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兄手足,而且,我们之间年龄仿佛,长得也有几分相象。
在我将决离去之前,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反对我这样的离去。”
朱炎橙“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马援此时忽然说道:“这位老哥能跟随戈爷身旁多年,人是一定错不了的。他反对戈爷离开,一定有他的一套见解。”
戈荣说道:“说的正是。我问他为什么反对?他说,我这次离开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折扇,可是,当人们发现我走了,就会罢手吗?
当然不会,从此将演变成我在江湖亡命,各路人马在江湖上追踪,永无安宁之日,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朱炎橙点点头说道:“对呀!戈荣兄你当时是当局者迷,为什么我们事后都想不到这个问题呢?”
戈荣点点头说道:“朱大哥!你说的真对,我是当局者迷。在当时我只一心想到,逃离上蔡,就可以保护折扇,就可以在江湖卜访察两位世子。
从没有想到,亡命江湖,引来万里追踪的后果。”
马援这时候接着说道:“戈爷!依马援在江湖上闯荡的经验来看,万里追踪,尚在其次,怕的是有心人利用你作饵,来顺风吹火式的寻找到两位世子。”
戈荣黯然说:“一点也不错。我一经点透,立即就想到这一个更大的错误。于是,我真正的彷徨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朱炎橙意味深长地说道:“戈荣兄!你那位亲信长随,能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提供出这样的意见,想必他已经是胸有成竹了。难道他没有提供你可行的建议吗?”
戈荣点点头,又惨然地流下眼泪说道:
“朱大哥料事如神,他确是胸有成竹。他告诉我,办法是有,但是,他要我同意他的冒渎与无礼。
他说,他自幼跟着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在江湖磨练中,增长不少见闻。
他说,从前汉高祖被围困的时候,有一位大臣想出一个脱困的方法……”
朱炎橙及时击掌欢道:“戈荣兄!为什么忠孝节义都让你们一家占全了呢?
你一再说你没有读多少书,可是你们一家的所做所为,愧煞千古多少读书人!”
戈芊莹急忙问道:“爹!又怎么啦?我那位叔叔出了一个什么主意呢?”
戈荣擦去眼泪,黯然神伤地说道:“他要假扮我的身份,留在上蔡,与许多的敌人周旋,而他要我携带着你母亲,悄悄地离开上蔡。
换句话说,他是抱着牺牲的决心,代我而死,断去许多敌人的歹念。”
戈芊莹流着泪说道:“结果……结果……”
戈荣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接下话去,停顿了一会才说道:
“结果,孩子!你是已经知道了。上蔡戈家,遭到了灭门之祸,你那位叔叔求仁得仁,死在当场。
从那时候起,威远镖局总镖头戈荣,消失在江湖之中。”
这真是叫人哀痛而又感动的事,义仆代主而死,岂止是壮烈,而且也表现了江湖上有这样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烈性汉子。
反观吴三桂、洪承畴之流的人,真正叫人叹息说“礼失而求诸野”了。
戈荣的叙述,感染了在场的人,大家都觉得心头压了一块铅,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还是朱炎橙打破沉闷,问道:
“戈荣兄!这十多年,你是隐居,还是在不停地寻找你所要寻找的人呢?”
戈荣说道:“我带着莹丫头的娘,携带着一些珠宝,连马也不敢骑,悄悄地离开了上蔡。
当时我没有悲痛,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背负得更沉重了。
为了我,已经有多少人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果我不能做好这件事,我何以对那些因我而死的人?”
朱炎橙叹气说道:“小莹子!听到没有?这叫做活着的人比死的人更要苦痛,你爹承担了这份无处可诉的苦痛,并不比你那苦难的十八年好过啊!”
戈芊莹倚在戈荣的膝上,低低的叫道:
“爹!”
马援接着问道:“戈爷!这十多年你一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是隐居在何处呢?”
戈荣摇头说道:“没有。我固然要为使命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我因此隐居,那岂不是与死去没有两样么?
我和内人扮成乡下人,我们下定决心,也就是我前面说的,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就是寻找两位世子,把折扇交给他们,为此,我和内人商量,我们要往何处去?”
冷秋轻轻说道:“茫茫人海,戈伯伯!这真是不知从何找起呀!”
戈荣说道:“我们商量的结果,通衢大邑,我们不去,一则容易被人认出我们的身份,再则两位世子决不会栖身在热闹的市廛。我们专走深山,专找人烟杳至的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