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橙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宝剑紧紧握在手中，几次提剑上扬，终于废然垂下，剑尖拖在地上。双目怒视着，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说吧！你要怎样？”
戈芊莹先没有答话，一转身，将刀双手捧交给老回回，轻轻地说声：“多谢伯伯。”
再回过身去，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朱炎橙，她就是那样的空着双手，神色是如此的自然。
朱炎橙又问了一句：“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戈芊莹一步一步走近朱炎橙，直到对方可以举手置她于死地的距离，才沉声说了一句：
“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说清楚一些，你要知道是什么事情真相？”
“你方才说的，你要的是活的戈芊莹，而不是死的戈总镖头的女儿。这两句话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这个……”
“朱大当家的，你也曾经夸奖过我，说我是个聪明的人，我分得清楚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
“丫头！你说这种话太大胆。”
“朱大当家的！虽然我出道时间很短，但是我也有听闻。笑面屠夫杀人不眨眼，做事一意孤行，财色二字都是所好，但是，你朱大当家的有一项为人称道的德行……”
“有话直说，不要跟我弄玄虚。”
“我久仰你来大当家的一诺千金，从不悔改。因此，我等着听你的真实说明。”
朱炎橙没有立即答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戈芊莹。
突然，他的右手一振，宝剑从地上一闪而起，剑尖闪烁着光芒，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指向戈芊莹。
马援霍然从地上站起，但是，老回回扶着他又缓缓地坐下，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即令他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改变不了眼前的态势。
戈芊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朱炎橙的剑一直逼近了戈芊莹咽喉。
剑尖停住了，朱炎橙忽然说道：
“丫头！别太对自己的判断有自信，我会杀掉你的。”
戈芊莹这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平静地答道：“朱大当家的！你不会杀我的。”
“告诉你，不要太过自信。”
“你要杀我，在动手过招之前，你有太多的机会。你说过，你朱大当家的浑身都是零碎，只要一举手之间，我决无法挡得住。”
“那你为什么不闪躲？”
“因为你可以杀我而没有杀，又何必在动手过招之后？
再不打算盘的人也能计算得出这一前一后的利弊得失，何况你朱大当家的是如此精明的人。”
朱炎橙突然一声冷哼，口中说道：
“丫头！你错估了我！”
话音一落，剑尖一动，离开戈芊莹的咽喉，挑向左肩，嘶啦一声，左肩的衣服被剑尖挑开，血光顿现。
马援厉声叱道：“朱炎橙！你真无耻！”
手一抬，三点寒星，直取朱炎橙的面门。
朱炎橙不闪不躲，长剑一掠，叮叮当当，三柄准头极确的飞刀，被宝剑掠过一边。
朱炎橙的动作比飞刀还要快速，撇剑、伸手，一面按住戈芊莹肩头的创口，一面从自己腰际革囊里，取出一包药，抖开布裹，随手按在创口之上。再用戈芊莹的衣襟，将创口裹住。
动作快而确实，只是一刹间的时光，料理好了戈芊莹的肩头剑伤。
这一切都落在马援和老回回的眼里，饶是这位天山大漠草原之鹰有如何的江湖经验，对于眼前的情形，只有目瞪口呆。
戈芊莹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表现了出奇的冷静。她任朱炎橙为她料理剑伤。
朱炎橙一言不发，大踏步向回走了几步，一挥手，周围的人都走过来。
朱炎橙以不高不低的声调说了几句话。
“你们的一切事情，到此了结。两个倭人，用火焚化，骨灰用小罐子装好，派人送到应该送的地方去，不管他们的来意是什么，我许过他们的。
至于你们，留下我的坐骑，回去吧！”
所有的人，没有说一句话，分头去收抬。
有人将一匹极其神骏的马牵过来，朱炎橙将缰绳接在手中，这才朝着戈芊莹说道：
“走吧！丫头。”
戈芊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淡淡地问道：
“到哪里去？”
朱炎橙说道：“你不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啊！我以为……”
“丫头！你是聪明的，但是，你今天所有的‘以为’，都是错误的。”
朱炎橙似乎变得有了耐心。
“老实说，这个地方是适宜拦截人的地方，却不适宜谈话。”
他又抬起头来，朝着老回回说道：
“老回回的野店虽然也是简陋，总比这荒野旷地要强，再说，那里的绿豆烧、牛肉泡馍，算得上是好东西……”
老回回突然拱手说道：“欢迎！欢迎！我老回回真是蓬荜生辉！”
马援接着说道：“老回回！你跟我马援一样，肚子里没有墨水，不要掉文，让人听了难过。”
马援不但是一条汉子，而且经验丰富，反应机灵，他已经看得出来，这位号称屠夫的武林怪人，对戈芊莹非但没有了敌意，而且，让戈芊莹出色的沉着与机智，所深深的折服了。
一切危机都已经成了过去，虽然，他仍然不了解何以会让朱炎橙一变如此。
老回回挨在马援身边，悄悄地问道：
“马爷！能骑马吗？”
马援皱了一下眉头，笑着骂道：
“老回回！你是在咒我，在大草原上讨生活的人，只有一个情形不能骑马，那就是断了这口气。”
老回回真是好件情，挨着骂还挨在身旁，说道：
“马爷！不要紧的，老回回可以用两匹马扎成一副绳床，可以让你躺着，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马援叹了口气说道：“老回回！我不能再骂你，别把我看成了废物，你去照顾戈姑娘。
回头到了你的小店，多准备酒是真的。”
一行四骑，缓缓走向回程，那帐篷旁已经升起了一堆火，两个倭人尸体已经放在火上焚烧。
朱炎橙忽然感慨万千的说道：“我朱炎橙做了大半辈子笑面屠夫，只有这一会子心里觉得人做傻事、做错事的时候太多了！你们看这两个倭人……”
他在马背上用马鞭遥遥指点着。
“他们两个奉命到我这里来，连死都不晓得为何而死，岂不是糊涂到死么？其实……”
他回过身来，带着自嘲的口吻：
“说实话，我发觉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点滴仇恨，半生全力以赴，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