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感伤，夹杂着一份沉重，使得四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一看到郑无彦和客人站在门外，匆忙中收住脚步，满脸惶然。
“有什么急事？”
“回史爷的话，庄外来了十几匹马。”
“哼！说下去。”
“他们指名要会庄主。”
史金刚一怔，他回头望着郑无彦。
郑无彦突然张臂仰头哈哈大笑说道：“新达兄！你说得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有人逼着你不让你放下屠刀；又岂奈他何？
我郑天寿做了十年的郑无彦，我让宝剑沉在水底十年，我做了十年的善事，今天有人还放不过我，我还能期待着什么？”
他说着话，当年的豪气，又立即洋溢着全身，他摆摆手对季新达和钱陀子说声：
“二位请！”
大踏步走向前进花厅。
这情形看在史金刚的眼里，使他想起十年前，他的主人挥动着宝剑，吆喝着“哥儿们！上呀！”
这位忠心耿耿的汉子，是个胸无点墨的人，此刻，他真正的迷惘了，“善”与“恶”究竟应该怎么区分？又应该如何选择？
情况不容许他想这些，老实说他也想不透这个问题，他只晓得找出主人的剑，又要去闻那久已没有闻到的血腥味。
此时已经深夜，寒冷与岑寂，笼罩住周围的一切，只有郑家庄前的空旷广场上，燃点十余支火把，把附近照得一片通明。
迎面十几匹马一字排开，当中为首的正是郑家庄的乘龙快婿金在山。
从郑家庄花厅里走出来的四个人，在形势上是孤单了些，但是，郑天寿怀抱宝剑向场中一站，金在山的马打了一个喷嚏，很自然地退后一步。
金在山没有下马，只是在马背上抬抬手刚开口叫了一声：
“岳父……”
“住口！”郑天寿喝住他。
“你这样的叫一声，对我们传统的伦常，该是多大的侮辱？
你不如直接了当叫我的名宇还来得恰当些。”
金在山冷冷地笑了一笑：“那也很好，郑无彦，本来我们之间翁婿关系，就是一种利用。”
“告诉你，金在山！从我踏出大门那一刻起，我不再是郑无彦，我是郑天寿，剑出鬼愁郑天寿。”
他用右手扣指轻弹，剑作龙吟。
金在山仍然是那样冷冷地笑了一笑：“郑天寿！你亮出剑出鬼愁的名号，也挽救不了你的命运。本来我等是明天来的。”
“可是你们今天来了。”
“那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保持你郑无彦郑大善人的荣誉的机会。因为你今天晚上死了，死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死的方式没有人知道，你十年的伪善，太原府还有人怀念你。”
“哦！要是你明天来，我连这一点机会都没了！”
“如果是明天，寿筵之前，我们要当着太原府的有头有脸人物，宣布你是杀人无数的胡匪，是假冒伪善的强盗，让太原府的人看看他们所尊敬的人本来真面目。”
“这么说，我郑天寿还要感谢各位的慈悲与大恩大德。”
“那倒也不必，只要你接受一个条件，你就可以获得这个机会。”
“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将那本剑招图解和那件珍珠坎肩献出来。”
郑大寿笑了，纵声的大笑，张着双臂，笑得十分豪放，左手那柄宝剑，在松脂火把的照耀下，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芒。
郑天寿笑得够了，他回过头来朝着季新达和钱陀子两人笑道：
“你们两人看看，天下居然有这种机会，要我们自动拿出宝藏，不是拿，而是献出来，然后再自动引颈受戮，天啦！
这比胡匪还要狠毒十分。”
钱陀子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没有问问人家，如果不领情这个机会，又该怎么办？是个是死的方法要特别一些？
我这个人事事喜欢尝新，就连死也不例外。”
对面有人跨马越众而出，在马上指着钱陀子说道：
“钱陀子！你不要故作镇静，就算你是万里飞陀，今天晚上你也难逃一死。”
钱陀子微仰起头来看了一看，回头对郑大寿说道：
“天寿大哥！我陀子一向是慢鸟先飞，就是死，也要抢先一步。”
他向前走了两步，半仰着头，冲着对面马上的人一点头。
“阁下能叫得出我陀子的绰号，对我陀子的一切，想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陀子一生做事，从不按常理……”
这“不按常理”四个字刚一出口，只见他一个猴跳，窜出去直扑马头。
马背上的人，知道对方一发动攻势，就会全力抢攻，必须要争取这出手一瞬的机先；可是，当他左手微带偏缰，右手刚一探拔腰际兵力，马儿忽地一扬前蹄，一声长嘶，倒在地上。
马背上的人身手不弱，趁着马倒下来的一刹，甩蹬撒缰，右脚顺势在鞍上一点，侧滚背翻，落地滚开五六尺，腰间的弯刀，已经拔在手中，动作十净利落。
周围的人正要为他喝采，孰料他“哎唷”一声，人是翻身躺在地上，右手弯刀撒手甩在一边。
在场的人都只看到马倒、人翻、甩腕、丢刃，没有人注意到钱陀子在什么情形下，伤马伤人，只看到他在原先站立的地方，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郑天寿喷喷说道：“老陀！没有想到相隔十年，你的功力非但没有扔下，而已愈老愈精。看样子今天晚上我郑天寿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真是叫各位扫兴。”
钱陀子笑道：“郑大哥！你这样一激，恐怕我陀子死得快了。”
“你们不要得意，阎王注定三更死，不会留你到天明。你跑不了的。”
对面有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五短身材，外八字脚加罗圈腿，上唇留了一小撮胡子，一身劲装穿在他身上，透着几分滑稽相。
右手提着一柄长弯刀，腰间插着一柄短剑，一摇一晃地走出来。
钱陀子刚要说几句逗人的笑话，郑天寿抢上前一步，说了一句：
“老陀！对不起，这回让给我。”
对方见郑大寿抢上前来，立即拔刀出鞘，双手紧握着刀柄，一双眼睛盯着郑天寿的脸上不动。
郑天寿抱剑在怀，沉着脸色问道：“你是龟太郎的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