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无彦拱拱手说道:“这次金刚再三要邀请昔日老友前来帮忙,我是一再不同意……”
那位白净面膛的文人先生立即打岔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既然已经脱出昔日的是非窝,又何必再陷身泥淖,老实说,回头不易,而失足却是在一念之间。”
史金刚忍不住要说话,他刚叫一声:“季爷……”
那文人先生一摆手,郑无彦及时说道:“金刚!让新达兄讲下去。”
这位季新达倒是认真地点点头,微皱着眉锋,接着说下去。
“就如同我,随着郑大哥金盆洗手之后,我就离开了白山黑水,真正地隐姓埋名。
但是,我跟郑大哥不同,第一,虽然我不再做一点坏事,却也没有做一件善事。因为,我以为,自己能够去恶向善,这就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善事,何必再去行善好施?”
“新达兄!这一点我要说明……”
“大哥!你让我先说完。
第二、我不隐瞒自己的过去,我住的是一处渔村,开始他们并不接纳我这样的外乡客,后来,他们把我当作是当地人一样的看待,只有一个原因,我真诚,他们盘我的底,我是全盘照端。
我发觉,只要出自至诚,没有人会在意我的过去,因为他们要的是我的现在。如果有人由于我的过去而歧视我,他得不到呼应,孤单的是他,而不是我。”
陀子坐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
“钱陀子!你笑的什么?”
“我笑你像三家村的老冬烘。别忘了,人家郑大哥千里迢迢,单单挑中我们两个人,邀请前来助阵的,不是请你来训人的。”
“我没有训人,我是说我自己。”
郑无彦站起来拱拱手说道:“新达兄十年不见,果然高明,一言惊醒梦中人。我辈做人,难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撇开了这一点得失之心,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钱陀子笑嘻嘻地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人总归是人,你在此地做了十年的大善人,一朝揭开你原本是个胡匪,这对自己、对地方,都是一件难以适应的事。”
“我可离开太原。我敢说,有朝一日我离开了太原,太原府的人,怀念我的人,比咒骂我的人要多。”
钱陀子大笑而起:“好了!这一点心头障碍去掉以后,剩下的问题就好办了。
大哥!金在山做了你两年的女婿,他究竟是什么来路,你一点也不晓得?”
史金刚插嘴说道:“陀爷!他伪装得很好。”
“虽然他装得很好,毕竟还是我们粗心。”
郑无彦感慨万千地说道。
“原以为远离关外,过了八年平静的日了,一切江湖上私缠,都已经远离我而去。
这时候金在山出现了,无论人品、谈吐,都是让人欣赏的,最重要的他不是江湖中人,结果,唉……”
钱陀子笑道:“又来了是不是!过去的事,后悔无益。明天金在山在酒席筵前,出你老丈人的丑,你已经豁开了。剩下来的就是他要动手抢东西。”
史金刚沉重的道:“陀爷!他们那边来了不少古怪的人。”
“什么样的怪人,我们往日没有遇见过?再说,老季和我,在旁人眼里,何尝不是古怪十分的人。”
郑无彦摇摇头说道:“按说,一本剑招图解,一件珍珠坎肩,算不了什么。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实在不必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烦恼沾身。”
郑无彦顿了一下接道:“只是……唉!金在山用的方法和手段,叫人难以忍受。俗话说得好,‘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我以为还有一点,你那本图解是真正的祸根,一日流落到像他这种人手里,后果是可以想见的,何况,金在山恐怕还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新达兄!如果不是这点,我真可以让开他算了。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我和戈荣之间的诺言。”
钱陀子笑着说道:“戈总镖头如果在此地,他也会这么做的。”
季新达忽然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请戈荣来助一臂之力?”
“一直没有音讯……”
郑无彦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季新达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叱喝问道: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钱陀子几乎与这声叱喝同时而起,只见他从椅子一弹而起,单掌一推,窗户被震开,人就如同一溜黑烟,越窗而出。
季新达拉开房门,刚一走到外面,立定脚步叫道:“老史!你堂灯来!”
史金刚掌灯来门外,看见地上有一滩鲜血。
季新达和郑无彦都在灯光下怔住了。
“来的不只一个人。”
“而且还不是一路的。”
“是谁呢?”
一个无法解释的答案。
檐瓦一响,钱陀飘落而下,季新达抢先问道:“陀子!有收获吗?”
钱陀子摇头,他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惯常脸上那份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凝重的表情。
“不过,我看到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果然是两个!”
“一个从前进花厅之外,准备了一匹马,飘身上马,我追赶不上。另外一个了得,我扑上屋脊,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相跑也不过十来步,就这样,我追丢了。”
在场的人,包括史金刚在内,脸色都变了。钱陀子昔日有一个外号叫做万里飞陀,那是说明钱陀子的轻功出众,脚程非凡。
如今相距如此之近的情形下,竟然追丢了对方,这说明什么呢?不是说明钱陀子的功力不够,而是说明对方太强。
郑无彦强打着哈哈说道:“任凭他们是何等高人,我们接下来就是,只是拖累了二位千里迢迢跑到太原来,承担这分危险,对于这件事,我是歉疚难安的。”
钱陀子又恢复了笑容,点点头说道:“郑大哥!你不必说这些话,一则你我交情够,两胁插刀,绝不皱眉。
再则我陀子绝不是怕事畏惧,而是我在想,金在山是何许人,他为什么能邀请到这些能人?”
“不见得是金在山邀请的。”季新达突然肯定地冒出一句。
“老季!你是说……”
“我是说,今宵来人能在陀子紧追之下脱身,这份功力自属高人,但是,并不见得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不懂。”
“你会懂的!陀子!今天晚上有两个人来到了郑家庄,其中一个功力较差的,是金在山派来的,在偷窥之余,想要弄鬼,却被另一个功力高的制住,受伤流血,这时候被我们发觉了。”
“这样的解释勉强合理。”
“有一点新达兄没有说明。”
郑无彦接着说道:“既然不是我们的敌人,而且暗中拔刀相助,分明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有这样的朋友吗?”
大家都默然了。昔日的伙伴,多已飘零四散,而且大都已年华逝去,垂垂暮年,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身手矫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