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楚凡和华一凡没多久便心照不宣地一起走了出去，留下白雪一人和肖寒继续寒暄。
探视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可虽然沉默，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藏在心里的话太多，只是为难不知如何开口，或从何说起。终于，在沉默了半刻钟后，还是肖寒先忍不住开口。
“白雪，我其实想给你打电话，只不过担心你......”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白雪。他真想站起身走过去紧紧地拥抱她，把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思念尽数倾诉。可白雪那躲避的眼神，还是让他退缩了。此刻，肖寒终于意识到，自己变了。曾经的无所畏惧，曾经的果断，在白雪面前，皆化为虚无，只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失去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占据了他心中所有的位置，不曾留下丝毫空隙。
“不想听？”白雪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笑了笑，“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有可能会不接你的电话。我现在可是忙的很，要抓紧时间给曾楚凡的酒吧出设计方案。还有华艺的项目，可是会决定我的工作室接下来的生死存亡。无论如何，我总得拼尽全力。”
虽然听出她话语中的躲闪，可看到她的生活如此充实，肖寒还是忍不住笑了，“以前都是你说我忙，现在终于轮到你了。看你终于又有了努力和专注的方向，挺好的。”说着，神情突然变得严肃，犹豫再三，他终于又开口问，“白雪，你还在怪我么？这段时间，我…….”
说到这，肖寒又停了下来。这段时间，他变得萎靡不振，甚至无心工作。否则，又怎么会让歹人钻了空子？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变化。这在他的生命中，是史无前例的。父母的死，他痛恨自己。因为自己是始作俑者。可爷爷的死，除了恨自己，他竟然也怨白雪。他清楚这一切与白雪无关，可悲痛之下，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所想。所以，他知道自己深深地伤害了她。
白雪一愣，目光竟变得躲闪。果然，自己的出现，还是勾起了肖寒的困扰。或许又勾起了他对爷爷的思念，对自己的怨恨。不过好在，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恨。每次想到葬礼上他那冷漠的眼神，白雪的心还会紧紧地揪起来，隐隐作痛。可她并不觉得现在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于是，她冲他微微一笑。
“怪你？你指的是什么事？我想怪你的地方太多了，你要真问，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先说起。不过，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你保释出去。虽然你在这里过的很好，薛涛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可毕竟这是警察局，不是娱乐场所。若是可以，没人愿意走进来。说真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公安局。我上次跳楼扰民，也只是去了趟派出所。”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我们之间的事，才是我最关心的事。白雪，我知道我前段时间情绪低落，把一切责任都推在你身上，对你非常不公平。让你受委屈了，真是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
“肖寒，你觉得只是不公平或受委屈这么简单么？你我都很清楚，你在意爷爷的看法。不过，我当然能理解，爷爷毕竟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换做是谁，都悲痛欲绝。而他的死，我的确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我……”说着，她竟微微有些哽咽。肖寒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想去安慰，却被她拦了下来，“可是肖寒，这件事情也让我思考了很久。爷爷的死是一块验金石，不是么？你有心结，若是你不能解开，我们之间便没有可能，不是么？”
其实，白雪想告诉他，爷爷其实同意他们在一起。可她突然不想说了，因为她觉得，有些事情，是需要肖寒自己去想清楚，而不是受别人，甚至是亲人的话所左右。如果他们之间的感情够坚固，又岂是任何人能左右得了的。归根到底，还是他对自己的爱不够坚定。也对，他们才认识三个月。三个月，对感情而言，实在太短暂了，尽管她觉得他们似乎认识了一辈子。
“白雪，我......”
“肖寒，我离开南京前，去事务所找过你。只是，你当时......算了，这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想说。这次来，我只是作为朋友，希望能帮上点忙。这个案子，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有所怀疑，对吧？”
“作为朋友？”肖寒口中喃喃，随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已经是朋友了么？”
白雪的心一沉，沉默地看着他。见他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眼神，更是心疼，可她还是忍住了。她也有自己的心结需要解开。
肖寒见她转移了话题，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白雪说的是对的。他当初的表现，与其说是怪她，还不如说是意志不够坚定。他敢忤逆活着的爷爷，却不得不敬畏死去的爷爷。可让他惊讶的是，白雪离开南京前，竟然去了律师事务所。他突然想起林文，不知道她是否撞见......如此想着，忍不住看了看白雪，只是一眼，便确定了答案。可他见她并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案子，的确是我一时失误，误会了昆茂制药，我没什么可说的。”
“什么叫一时失误？怎么会没什么可说？肖寒，你这是要认罪么？”
“白雪，昆茂制药的董事长因此跳楼自杀，你觉得我脱得了关系么？再怎么说，也是因为我，他才自杀，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也难辞其咎。”
“肖寒，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想，为什么专利授权书会在结案后突然出现？为什么INK制药公司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中国做了授权？ok，如果说INK真的不知道，那难道连昆茂自己也不知道么？我相信他们董事长是不知道，或者被蒙骗了。可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做了这些操作，难道你都不关心么？”
“白雪，这已经不是因我而起的第一个自杀的人了。”肖寒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冷的。
“什么？”白雪疑惑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可碰上他的目光后，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她情不自禁地抓住肖寒的手，“肖寒，对于我们之间的事，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么？我现在不想听，可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以后告诉我。等你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可以有决定了？”
肖寒的目光，突然充满期待。“白雪，你还愿意听我说么？”
“当然，你之前表现得这么无赖，要是不好好地解释解释，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白雪忍不住笑了，可笑着笑着，双眼竟变得湿润，“肖寒，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可你一直鼓励我不要轻言放弃。现在我把话还给你，不到最后，千万不要轻言放弃，好么？菲菲她一直都在等你去上海找她呢。”
“菲菲她，还好么？”肖寒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她有没有想我？”
“她过的很好，虽然每天晚上睡前还会闹上半天，说要找你讲故事。”
肖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个案子，因为我当时还沉浸在丧亲之痛中，所以忽略了一些调查的细节。”
“什么细节？”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授权书应该是假的。哦，也不能说是假的，只是事后补的。因为我很清楚，结案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授权书的存在。而正像你说的，结案后，这个授权书突然出现了，而且是在对方董事长跳楼自杀后。很明显，有人在针对中正，或者针对我。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实这个授权书是时候补的。”
“可是按理说，INK制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赢了官司，还获得赔款，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怎么会做这种时候砸场子的举动呢？除非是......”
“除非是针对我的人，是他们公司的内鬼。”肖寒坚定地说。
“那你有怀疑的人么？”
肖寒摇了摇头，“没有。其实除了这个，我们的证据里面，也有造假的。”
“什么？你们的证据造假？怎么会？”
“我当时的反应也和你一样。都怪我太粗心了，没有亲自去调查。”
“肖寒，这些证据是谁提供的？”
肖寒犹豫了片刻，“是林文。”
“果然是她么？”白雪喃喃地说。
“白雪，你好像不是很惊讶，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我只是怀疑过。”
“你怀疑什么？”
“我曾经碰到过林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那个男人好像认识跳楼的董事长。”
肖寒听完，打开自己的手机，推到了白雪的面前，“是这个男人么？”
白雪拿过手机一看，不禁吃惊地看向肖寒。“没错，是他。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他是INK制药公司的中国总裁李航。这张照片是Amy今天早上发给我的。他在昆茂董事长跳楼，授权书出现之后，第一个跳出来主动承认了错误，说他们误会了昆茂制药。”
“误会？”
“没错，上诉是我们代理的。他们需要承担的，也只是取消诉讼，赔掉一笔诉讼费。其他的，都由我们中正承担。这也是为何，他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撇清关系。你说他认识昆茂制药的董事长？你怎么知道？”
“哦，我是有一次逛商场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他们在星巴克会面。因为那日看到他和林文在一起，所以就特别注意了一下。”
“恐怕不是在一起这么简单吧？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印象深刻。”
“你说的对，他们当时看起来的确像情侣关系，可又让人觉得很别扭。至于为何别扭，我也说不上来。那个男人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肖寒拿起手机看了看，又说：“不过，我和这个人并未有过照面。那个诉讼也是他们公司的法务部门经手的。现在仔细地看这张照片，倒觉得似曾相识。”
“哦，你还能想起来在哪见过么？”
肖寒摇了摇头，把手机放了下来。“没有印象，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没关系，我可以直接问林文。”
“你觉得她会回答你么？如果我们分析的没错，林文的确在里面做了手脚，她怎么可能会承认？”肖寒说着，突然双手撑着额头，又说，“没想到林文的变化这么大。”
“肖寒，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想害你。她喜欢你，从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不会骗人的。至于她为何会这么做，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苦衷。”
“你真的这么觉得？”肖寒说着，突然想起和林文的接吻，又犹豫着说，“白雪，我和她......”
“我说过，等你的案子推翻，你从这里出去后，再亲自给我解释。”说着，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说，“好了，探视的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保重，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给我们打电话。答应我，不要轻言放弃好么？”
肖寒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过了一会，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眼湿润。
白雪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她真想抱抱他，可她还是忍住了。她想等他的解释，等他最终的决定。
她从警察局走出的时候，曾楚凡和华一凡正无所事事地斜靠在跑车上。见她走来，急忙上前。
“白雪，关于案子，肖寒说了什么？”曾楚凡问。
白雪抬头看了看天，意味深长地说：“恐怕我们要找林文好好地聊一下了。”
“这事真的跟林文和那个陌生男人有关系？”华一凡问。
“不知道，要查了才知道。对了楚凡，刚才肖寒说，昆茂制药的董事长不是第一个因为他而死的人，这话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曾楚凡一愣，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不知道？那件案子可是让肖寒一炮成名，可他也因此，被很多人指责。原因就是，输掉官司的一家本土制药企业的老总跳楼了。不过他刚开始没死，只是变成植物人。据说是半年后才死的。”
“又是本土制药公司？不会也是专利侵权案吧？”
“好像是，我有点忘了。”
“怎么会这么巧？”
“是啊，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巧的。怎么有种时光重来的感觉。”曾楚凡挠了挠后脑勺，“你说是真的巧，还是有人故意重演？”
白雪突然想起肖寒刚才看到INK制药中国总裁的照片时的感慨，他说似曾相识。
“楚凡，你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资料？”
“那是三年前的事，怎么可能找不到？回去我就电脑找给你，当时这件事挺轰动的，想必会有很多资料。”
“除了资料，我更想看看照片。”
“照片？你想看谁？”
“你把所有能找到的照片都找出来，我们慢慢找。想必从中，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雪宝，你不会怀疑三年前的案子和现在肖寒的案子有关吧？”
“不知道，不过直觉告诉我，它们之间应该有关联。”
“直觉？哦，那肯定是真的了。都说女人的直觉比狗还灵敏，我们怎么敢怀疑？”曾楚凡一脸戏谑地说。
“曾楚凡，你的嘴就不能放干净点么？”白雪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肖寒的案子估计还有几天就要提审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拿到一切证据。”
“你好像很有把握，肖寒是被冤枉的。”曾楚凡一边给她开门，一边笑着说。
“难道你没有把握么？我看你的信心应该比我还大吧。”
“他是光有信心，没有脑子。雪宝，要论聪明，楚凡不及你和肖寒的百分之一。”
华一凡坐在副驾上，还忍不住探出头来大笑着回答。
“早知道就把你扔到酒店去，我带白雪一个人回家。”跑车开动后，曾楚凡狠狠地瞪了华一凡一眼。可他不得不承认，在理性面前，白雪和肖寒总是会胜他一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