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熟悉的声线，猜到了来人。
“没有，没事，利威尔你别过来。”我慌乱地抹着眼泪，假装无事发生。
“啧……”他很显然并不会听我的话，走到我面前，我盯着他的靴子，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屎拉不出来吗，这么伤心。”
“……当然不是。”
“哝。”他给我递了一条不知从哪弄到的干净方巾。
“我没哭，没哭。”我把头埋的更低，胡乱在衣服上擦了两把。然后抬起头，努力给他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看着我，利威尔的眉头快要皱到眼窝里。
墨色的发梢遮挡着眼，而那小小的灰蓝眸子满是嫌弃。
“啧……我真的服了你了。”他把方巾按在我脸上，“擦了，鼻涕都流出来了。”
救命。我迅速接过方巾，把自己的形象好好处理了一下。
脸都丢尽了啊……我还跟他笑，笑什么啊，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转念一想，我好像在他这丢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到这，心口一痛。
我们互相沉默许久，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我蹲在地上不想起来。
“利威尔，你说怎么办啊……”一个没忍住，我忽然开始跟他诉苦，这时我才发现，他好像正盯着我的眼角出神。
诶?我下意识抹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可能刚才哭的狠，眼角红了一片。
“什么怎么办?”他没听懂我的意思，反问道。
“得了病的病人们呀。症状严重的，又吐又泻，不一会就比他们来的时候瘦了一整圈。”回忆起患者们痛苦的模样，我的心里一阵抽痛。
现在，才到发现疾病的第四天，我已经送走五十多人了。每一条生命，背后都有一个家庭。
至亲的离去，带给他们生者的，是无尽的悲伤。而在病魔面前，人类的生命，太过于脆弱了。
“你看当时的库南先生，眼眶都陷下去了。”我给利威尔举了一个他知道的例子。
“但是万幸他还活着，安德鲁把他照顾的很好。可能身体原本就好吧，估计再待几天，就能痊愈了。”我松了一口气，这大概是这几天，少有的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这远远不够，还有这么多患者，他们也正遭受折磨，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挽救所有人的性命。
那太难了……
“霍乱脱水就完了……可是病人们呕吐地太厉害，根本喝不进去水。而我们有的一些止吐止泻的药物，各种原因吧，效用不大，而且储量太少了。虽然补充的药物已经源源不断地来了。”
越说，我越觉得形势严峻，越想，我越觉得想哭。讲到后面，我又莫名觉得鼻尖酸楚，甚至想开始呜咽起来。
为了别再在利威尔面前丢人，我把头埋在腿间，尽量避开他的目光。
利威尔听着我絮絮叨叨，却格外耐心，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并不会打断我。
“喝不进去，就直接灌进去得了。”利威尔突然伸手，按着我的脑袋，用清冷的声线吐出他的意见。
“灌进去也会吐出来啊……”
利威尔给了我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废话，我不知道吗?我是说直接灌到身体里。”
“……身体里?”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利威尔忽然放开了原本按在我脑袋上的手，我支起脖子看他，哪知他顺手给我脑门来了个爆栗。
“你们平时给他们打针，不也是直接灌到身体里的嘛?水为什么不行?”
“你是指！”
对！看我恍然大悟，利威尔点点头。
“谢谢你，利威尔！太聪明了。”我迅速抹干净眼泪，折好方巾戴上，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后迅速跑去跟医生们分享了这个想法。“南希姐姐，患者死亡多是因为体液流失。既然他们喝不进水的话，直接注射到血管里怎么样？”
南希听完，略加思考。“是个好办法。但是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我们从来没有试过这个办法，你知道，任何尝试又是有风险的。”
对于患者的事情，南希一向很谨慎。“是的，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试试看吧。召集大家开会。”南希拍板。
“好嘞。”
片刻之后，医生们齐聚休息区，讨论这个新办法的可行性。
虽然风险巨大，但未尝不能一试。最后以多数赞成票通过。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安。”南希走在我身边，问。
“不是我想到的，是利威尔。”我心里一阵温暖，“如果有用的话，那可真的太好了。”
“一提到他，笑的跟花一样。”南希调侃道。
“他是大功臣嘛。”
试验从同意的患者身上开始。因为是第一次这样操作，我们对风险也没什么把控力。
这个办法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效用，目前还没有证据支撑。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十分谨慎，只是尝试往脱水严重的病人身上打很少量的纯水。多数游走在生死一线的病人，奇迹生还。
但当我们向极其危重的病人注射大量水时，反而没有达到效果。
情况不对。
“办法是有效的，但是需要改良。”南希医生看着报告分析。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
我和南希医生抽了一些血，用显微镜观察记录它在水中的情况，最后偶然发现，在加了少量盐的水中，血液红细胞状态最好。
根据我们之前的实验，南希和团队们调配了一个比例合适的盐水，高温消毒后，将水打入病人身体，效果立竿见影。
为了便利，小队里有人提出可以用滴灌式的注射办法。
用小罐储存盐水，挂在高处，盐水由于重力可以自动流向下方的针管，再将针管插入病人体内的话，完全可以实现半自动化注射。
有了这次改良，小队的工作量减轻不少，病人的生还几率也越来越高 。
一种兴奋的情绪蔓延在医生群体，不少医护喜极而泣。“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我有一种错觉，或许这次之后，这种恐怖的传染病，就不再那么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