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若憋回气,忽然就不想看他了,扭过头去。
他老这么暴躁。
上辈子邹若本来就被许多麻烦事情缠身,生活兵荒马乱的,还得花时间去处理他强烈的占有欲。
也不怪她那么想避开他。
祁荆看她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却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
她不开心什么事情?
祁荆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出来。
他只觉得,也许是他刚刚打人吓到了她。
想是这么想着,祁荆却还绷着脸:“喂,为什么不理我。”
他还没问她为什么没去看他的比赛。
她都答应了他。
不和他解释一下吗?
邹若顿了下。
他表情冷冷的,语气却带丝软,有点奇怪的委屈感。
邹若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表情,只转过身,把树旁的矿泉水瓶塞给他:“你的。”
祁荆蹙起的眉头这才展开,刚接过手,就听她说:“刚刚一个女生代我转送给你的。”
对邹若而言,她觉得反正都是水,祁荆也只是解渴用,也没什么大区别。
但祁荆听完,拧瓶盖的手顿住,剑眉微微下压,又把矿泉水瓶塞回给她:“谁要了。”
她是笨木头吗?
谁想要别的女生给的水了?
他迟早得给她气死。
祁荆把水塞回来,邹若看向他:“你不要吗?”
祁荆硬邦邦道:“不要。”
邹若拿着矿泉水,想着他估计喝过水了。
又想想,她自己反而还没喝水,有点渴。
祁荆瞥她:“渴你就喝啊。”
邹若一噎,想着他脾气真臭。
但别的女生给的,邹若没好意思喝,自己就近去了小卖部,买了瓶水。
出来后,祁荆还站在花树底下睨着她。
看起来表情别说多臭兮兮的了。
刚刚给他水又不要,现在这么看她干什么?
她脸上能看出花来?
邹若拧开瓶盖,自己抬头喝了点水。
刚要拧回瓶盖去,祁荆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她手中水瓶,抬头,一饮而尽。
邹若手中空了,愣愣看着他。
她喝过的.....
祁荆喝完了,斜斜瞥她一眼:“干什么?送我不行?”
邹若说:“刚刚那瓶你又不要。”
祁荆拿着空瓶:“不行啊?我就乐意你手中这瓶。”
“……”邹若说不过他。
他怎么说都有道理。
祁荆喝完,空瓶子却没扔掉,心情好点了,看着她噎住的表情,想笑,又忍回去了:
“为什么不去看我跑步啊?跑来这里干什么?”
不给他个可信的理由。
他就。
祁荆想了想。
等她吃包子时他也抢过来。
邹若盯着她刚刚那瓶水,转眼空了在他手心里,莫名有丝窘。
非要抢她手里的。
这时,广播已经在招呼着学生集合了。
邹若匆匆说:“那边风大。”
说完,也没时间看祁荆什么表情,赶紧跑过去集合了。
祁荆看着她跑远,又低头看看手中瓶子。
就当她给他买了。
运动会结束后,也差不多放学时间了。
邹若没有看到祁荆,就把裙子拜托给了林飞,请他帮忙转交一下。
林飞憋笑得难受,他接过裙子:“好,行,没问题,我这就交给祁荆,看看那家伙穿不穿。”
“……”
邹若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过脑子控制不住,已经想了下祁荆穿裙子的样子。
不行不行,那画面怎么想都有点怪异。
以至于邹若只能想到祁荆黑成锅底的脸。
回家路上,阴翳道路两旁,秋风卷落叶,簌簌刮过街道。
邹若觉得天气似乎更冷了,伸手掖了掖脖子边的衣服。
身后有脚步声越发近了,邹若头皮忽然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邹若。”
邹若回头,果然是祁荆走在她身边,容颜冷俊,露在风中的脖子泛着冷白。
他就没有几天不跟着她的。
祁荆忽然问她:“小病弱,喜欢花吗?”
邹若一愣:“什么?”
问她这个干什么?
祁荆将别在背后的右手伸到面前来。
邹若这才看见,他右手拿着一大捧的红玫瑰,朵朵肆意盛放,鲜嫩花瓣还沾着细小水珠,隐隐香气扑鼻。
祁荆拿花凑近她:“嗯?喜欢吗?”
邹若不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这些浓烈如火的颜色。
她好像记得,她以前是喜欢过的。
现在她却觉得过分热烈、明艳。
与她格格不入。
就像哪怕站于阴影中,依旧星火璀璨的祁荆那样。
祁荆还问她:“不喜欢?”
秋日阳光暖暖落在他额前碎发上,星星点点闪光。
邹若别开脸,没说谎:“不喜欢。”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祁荆听到这话,怕不是得生气。
岂料祁荆突然笑起来,笑声伴着落叶荡漾开来,听得人莫名耳根发烫。
他说:“嗯,那我扔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一旁垃圾桶前,伸手将玫瑰花束扔了进去。
她不喜欢玫瑰花。
那上午那臭小子给她送的玫瑰,她肯定也不喜欢了。
很好。
他心情也如拨云见日,透亮开来,眉眼带上暖暖笑意,融化冰雪。
他觉得自己可真小气。
但他忘不了,他总怕她会挑花了眼,看上别人。
想想,他就觉得心头醋意翻滚。
他看上的人,哪里舍得被别人抢了去。
邹若直勾勾盯着他把花扔了。
她的脑中只剩下三个字:真浪费。
那么一大束的,要花不少钱的吧?
邹若又把自己这个念头打回来。
也许只是对她来说贵了而已,祁荆大概都没想过贵这个词。
邹若又转过了头,背着书包朝自己家里走去。
他一如既往的,不打扰她,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
他走她走过的每一步。
连她阳光下的每一个阴影,都贪恋。
次日,天又冷了些。
邹若裹好羽绒服,出了门,去学校。
路过一处僻静小道时,她听见吵闹声。
“老子打死你这死贱货!”
“天天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敢顶嘴!”
“啊?看我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顶嘴!现在翅膀硬了,敢顶嘴了是不是?”
邹若听见棍棒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一声声的,格外沉。
她转头,看见前方小道上,醉醺醺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瘦骨嶙峋,黑眼圈浓重,像是长期熬夜汹酒模样。
他手中提着一根粗木棍,骂骂咧咧的,边走边往背着书包的女生打去。
女生边躲边后退,袖子露出一截,青青紫紫的,格外醒目。
她紧抿着唇,趔趄着躲,男人就在身后追。
“还敢跑!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再跑,打断你狗腿!”
邹若看清了,那个女生是她的同桌,蒋月。
蒋月慌乱跑走之时,抬头,看见邹若站在那里。
她定定站着,背对青葱绿树,眸色很淡,看着她,没说话。
蒋月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她狼狈不堪的一幕全被瞧见了,说不出的尴尬和屈辱。
她和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
邹若站在青葱森木间沐浴光芒,而她在泥泞不堪的尘土里挣扎。
她总是有人喜欢的。
也没有她这样不如死去好些的父亲。
蒋月与她擦肩而过,跑开了。
邹若不知为何,回过身去,看她。
她对蒋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
不像那么厌恶,也不像那么憎恨。
有时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一点自己影子。
她上辈子,也不知道蒋月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邹若迈开腿想走开,提着棍子的男人却忽然看向她,脸上狰狞的表情蓦然止住。
邹若说不清他脸上闪过什么表情。
像是错愕,又像是怀疑自己在梦中,醉醺醺的。
男人声音粗哑:“你叫什么名字?”
邹若自然是不会说的,拔腿跑开了。
跑远了,回头,还见到那男人站在原地,木棍插在土地上,有些迟钝模样。
问她干什么?
邹若想不明白,也没再想。
他那身上酒精味,隔着老远都闻到,邹若很不喜欢。
回去教室后,邹若坐在自己椅子上,老觉得班里有人时不时看过来。
她以为自己多想了,也没再去关注。
蒋月回来教室时,她的手腕挡得很好,没能看出青紫来。
她低垂眸子,走路有点僵,刻意掩饰被打肿的双腿,坐在椅子上。
邹若和她并排坐着,两人都很安静。
邹若看她翻出书本,又开始学习,忽然明白,蒋月被打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妈妈说她爸爸在她出生那年就死了,邹若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感受。
只是今早看见那样可怕的男人时,她忽然觉得,有时候有也还不如没有。
只有教室后几个同学偷偷拿着手机,小声讨论。
“看看,校园论坛啊,别的学校都来问了。”
“还真的,我四中的朋友都发消息问我,咱班举牌的同学是不是真像照片长的那样。”
“嘿,我们七班难得校运会不是因为太差出名,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七班了。”
“别说,感觉面子有了。”
这次校运会举牌,照片很多被发上了校园论坛。
因为邹若那张照片过于显眼,加上很多学生都有其他学校朋友,传着传着,以至于附近其他学校的,也有人知道了。
邹若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下课时间,窗边突然多出几个人头看着她,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前几天,也偶尔有其他班同学经过,会假装无意瞄过来。
有些大胆点的,也会盯得比较明显。
但这么好几个人头都杵在窗边,邹若又是靠窗坐的。
挡光不说。
真的有点惊悚。
围着的男生中,有一个黄毛小子笑问她:“喂,这位同学,你就是举牌那个?”
真好看,照片真不假。
就是比起照片,没化妆的她,看着有些孱弱。
邹若没理他们。
安静了整个早上,蒋月开口了,低声说:“他们是其他学校过来的,在论坛看见了你,所以跑来看。”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邹若看向她,沉默片刻,点头说:“谢谢。”
蒋月应了声,也没再说话了。
也许是因为早上被撞见那一幕,虽然邹若没问起,但蒋月心底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她真希望没有人看见她父亲。
真希望邹若没有看见。
可是,她从记忆开始,就是这样。
越是害怕的,越会发生。
越是喜欢的,越得不到。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她。
后桌都瞧出来她俩不对劲了:“诶,你们俩闹矛盾了吗?”
两人齐声应了句:“没有。”
说完,又齐齐一愣,盯着对方几秒,又默然别过头,各自写各自的作业。
后桌被她俩反应笑到了。
镜面人呢?这反应怎么有点莫名好笑的。
窗边黄毛还在说:“美女,说句话呀,看看我,别装什么清冷了。”
邹若是右耳对着窗口的,耳根清净,不受影响。
还是班长看见了,起身出去,一叉腰,开始赶人:“你们几个哪里混进来的?同学,别人也要学习,你们这样打扰人好吗?”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悠长震耳。
班长瞪眼:“该回去了!”
他们班长总是有超乎常人的勇气,就没见过她怕过什么人。
他们二中好学生多,许多就算见了混混,也绕道走了,只有班长像钢铁似的,非要路中间穿过。
几个人被这么一说,不想走的,但不知是因为铃声响了,还是怕被赶出去,见她凶狠狠的大嗓子,竟然也就咒骂两声,转头走了。
等放学后,邹若在林荫路上走,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一回头,果然有人。
上午趴在她窗口的那个黄毛。
黄毛见她转身了,叼着烟,痞痞一笑:“喂,美女,跟我走吗?好吃好喝款待你!”
邹若又扭回头去,没理会。
上午班长能把他赶走,这黄毛想来也不是什么大胆人。
这边路上人多,邹若不大担心。
刚回过头去,忽然听见身后惨叫声。
又看去,黄毛正被一拳揍摔在树干上,少年铁拳还一拳一拳往他身上招呼。
祁荆揍起人来毫不含糊,眉眼狠厉,下手无情,没三两下,黄毛就鼻青脸肿,鼻血狂流出来。
他又一脚猛踢过去,黄毛痛叫一声,摔出老远,惊惧看着他,忽然认出谁来。
是祁家那个独生子。
他在论坛上看过他的照片。
可不是说他从不管闲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