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当风雨来临时候的鹿州就会有一种细腻的美,这世界黑天白夜更替,一切都恍如巨大的梦。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要把这一生都贡献给她的家。家乡用它的富庶美丽迎接了她,她无法辜负这江南祖辈们为她留的一份美。
我正在凝视风的声音,在那巨大的风浪里试图找到自己的归宿。
苏暖,你该怎样过好这一生?
曾经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没有好好思考过,对于未来她总是茫然的,她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城里那些对她的一切赞誉都来自于她日复一日的死磕而已,她没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气,好多人说这片江南土地尤其养女子,可不知为何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她并未沾染这份宛然之气。
兰生说她尤其的冷漠,但她是觉得兰生是不了解她,在坊间里她有时也会和坊间的姐妹们聊天,偶然得到时间还家中姊妹们相聚时她也累到精疲力尽的,话自然就少了。
“你弟过完这个年也十八了,到时候可以替你接手坊里的事情,你也可以歇一歇了。”她母亲说。
乳娘正为她梳洗着发髻,“纺里的事情基本都安稳下来了,至这个月初到现在也大都没有什么可糟心的事儿。”
母亲有些恼“你一个女儿家到了现在应该要找一个好亲事了,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了,瞧瞧这两年外面都把你给传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她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母亲有些多想了。她又解释道“这几天我也把子恒往坊里带了,他打小就聪明,学东西快。又加上他是咱织造司的少公子,威信是有的,只要等些时日让子恒适应了就好。”见母亲这个时候神色才有缓苏玉暖又补道“毕竟子恒还小,我也不想他太累了。”
母亲叹了口气又说,“你心里也别委屈,为娘的也知道这些年来你不容易,外面人都说是你把江南织造给救活了,可现在外面都稳定下来了,你再有能力却也总归是个女娃,到日后找个好亲事做娘的才能把这颗悬着的心放下。”
苏暖说“这几日阿婶也在给我物色郎君,可合来合去都不太合适,年龄上相差甚多。”
听到苏玉暖的话苏母连忙摇手大骇“诶呦,怎么说起这些话来没遮没拦的,你这平日里都怎么教养的孩子。”苏母训斥着张氏。
见自己的乳母被训斥苏玉暖也有些不高兴,苏母又道“你年龄不小了,早已过了适嫁的婚龄,我这几天也找赵娘子再去找找。”
见她娘走后,张氏才开口,“我家娘子也不必烦恼,像我家娘子这般好的人老天爷自会安排顶好的姻缘。”
张氏看了看苏暖身上的衣服,说“今日天好,娘子穿这个颜色的衣裳暗了些,上个月哥给的顶好的锦布我看着好,就按这最近时兴的款式给娘子做了件绿萝裙,娘子今日不如穿这件吧。”
“好。”她穿着打扮一般都以得体为要。打理这么大的家业,首先自己的形象很重要。
还不待她走两步张氏又追上来,“娘子再别两支钗,莫要太素了。”
见张氏今日如此注重打扮,苏暖心里大概也知道,乳母也是担心自己的婚嫁之事。
“今日和沈叔父那边都约好了,可不敢误了时辰。”
“这就好了。”张妈钗完了最后一支钗,满意和蔼的看着苏暖,“我家娘子相貌放在洛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马车都备好了,不会误了娘子的事的!”
码头上人多如蚁,忙忙碌碌,声音嘈杂。也能闻见各色各样的食物味道,这里是最不缺玩意吃食的地方了,热闹的劲就连和京都洛阳比也不差上下。一个小摊挨着一个小摊,都那样陈列在那里就累积了烟火味儿。有画家在写诗,有诗人在做画。画好了诗也就成了,后来有人说是画成就了诗,也有人说是诗成就了画,其实不过就是两个和而不同的灵魂碰撞在了一起而已。
“苏暖,这,这儿…”
苏暖看过去正是沈兰生摇着手在喊她,看到被他们吸引到的目光,苏暖开始不自在了起来。“沈叔父”她喊到。
淮运码头是整个鹿城最大的码头,这里有运往各地的货物,而货物之多,种类之杂得上千件。
而今天苏暖见的就是掌管淮运码头的漕运的沈莫林沈大人,沈莫林掌管水道二十载,与她父苏启照是至交。那年父亲过逝,她在乱局中接手,如果不是沈莫林的帮助她江南苏家怕早就已经易主了。
他们到了最近的酒楼吃饭,点了许多吃食,还叫了半坛子桃花酿,这一次苏暖主要是想要和沈莫林谈一下苏布入京的事。
她说“叔父也知道,宫里太后过寿是大事,就在这月底,虽说走水路也不过十日的时间,可这赶好的日子我怕中间再有别的事情给耽搁了,再误了时间。”沈莫林说“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从上个月就应该备好的,这怎都赶着时间。”
苏暖无奈摇头,“我也奇怪这事,后来看那报信的大人有些怪异,我一问来才知道原来两位大人走错了路,先去了路城,后来没问着江南苏家,这才知道自己是跑错了地。”
兰生说“本来要去鹿城的却跑去了路城,这两位官差可真糊涂。”
沈莫林也做难色“怕是路上遇到风雨,这万一要是耽搁了你我两家可担待不起啊!”
“六月多雨,下起来可狠着嘞!”
“侄女这是不是想到了良法?”见苏暖并没有太多苦恼之色发问道。
苏暖讲,“我也不知道此法能不能行,所以才喊叔父来商度一二。”
“暖暖尽管讲来。”
“布匹不多,仅有三百石重量,叔父的船只可日行三百里路,若四天便可到达江城。”
“江城。”沈莫林思索片刻,“去江城有些绕路了。”
“对,我看了之前都是到固始的,可固始山高,路途崎岖,马车承重又不够,带着车队速度上又要大大减慢了,可去江城不同,虽说有点往回走了,可江城往京师的路地处平原地区,这样就大大缩减了进京师的时间。而且也能减少在水路上的运输时间,这样也减少了未知风雨变动的影响。”
沈莫林“嘶”了一声才道,“此法倒也可行!”
听到沈莫林的认可苏暖也松了口气,“我也是胡乱想想的,这运输上的事叔父您是行家,倒也还得您拿主意,您这认同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
“暖暖虽为外行却也能摸清这线路与交通,不愧是人人口中的“女诸葛”,这传言非虚啊!”
“叔父莫要打趣我了,那即如此那今夜便定制计划启程吧。”
“剩下的我都叫兰生去办,就不用暖暖你操心了。”
“那就有劳叔父和兰生弟弟废心了。”
“客套什么呢?”兰生说。
兰生又对她说“你今日这打扮和平日里很不一样啊!”
苏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上钗,“是嘛。”
苏暖又想到了什么又问“兰生,下个月不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吗?”
“下月初八。”兰生回答道。
沈莫林问道“那天不正好是暖暖的生辰吗?”
苏暖假装叹气玩笑道“是的,我这又老了一岁!”
兰生连忙说道“哪里老了?”
苏暖说,“你现在还小,不懂我这年长的姐姐最在乎自己的年龄的。”
“你不就比我年长几岁吗?说的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兰生说。
“你和子恒同一年的,子恒还在家里调皮捣蛋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学着打理账本子了。”
兰生还是有些不服气,有说“我是比子恒成熟的,子恒总是小孩子脾气,我和他不一样。”
沈莫林训斥道“哪个教你这般傲慢的?”
“叔父莫怪,兰生这是和我玩笑呢!”
沈莫林叹气,“你什么时候有你堂姐这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叔父,你可别这样说,到时候兰生怨我再不给我带你家的炒栗子了。”苏暖笑道。“他敢。”
说到炒栗子苏暖最中意沈家妈妈的手意,无论在哪里吃都吃不到这个味道了,兰生知道她好这一口,每次来都会给她捎上一包刚炒好的栗子。
“那子恒可有什么打算?”沈莫林说。
“母亲的意思是让他一边接手坊里的事,一边在准备乡试。”
“乡考的难度要高的多,这样岂不分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家里现在也只有指着子恒了,大伯父身体不便,母亲又心疼我婚嫁之事,不便再打理家中事宜,所以这担子都得交到子恒那去。”
“子恒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可总是要有人分担一下才好,那子业呢?”
苏暖又何曾没有想过苏子业呢,只是那子业生性懦弱好玩,是个不堪重用的主,若是苏家交付于他也无益于把这诺大的家业往火坑里推了。但这些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是不好往外说的。
“大伯父身体一直不好,大伯母家中又有丧。子业也是分身乏术了。”苏暖圆话道。
“这些年也都苦了你了。”沈莫林说,“苏兄如果在世一定会为有你们这对好儿女而欣慰的。”
“这些年也还是要感谢沈叔父的扶持。”
苏暖是在心底里感谢沈莫林的,自从父亲死后,苏家那些往来的旧亲好友都淡了来往,母亲受了打击又病了数月,那时家里只有体弱多病的大伯和两个幼弟。那时她也刚及筓,薛家也因此退了和她的亲事。一时间苏家连受重创,却也只有父亲这一位生前至友施以援手。
苏暖并不怪薛家退婚时的冷漠,也不怪这一切苦难来的太突然,她总是会默默接受所有发生的事情,世间规律本也如此,如果人情冷暖便能够叫一个活人为此颓废的话,那是救不活这一世家几百年立足不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