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
路上整整两日的时间，赢潇湘都没跟顾朝说过话，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嗯？哦。哼！
想想也是。
毕竟是大炎亲王，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没受过什么委屈，连炎京那些看她不对眼的闺中女子叫骂，都要先称呼一声猛王。
谁能想到一边城杀猪的，竟然直接让她滚。
小姑娘心受伤了，竟觉得这顾屠夫凶起来比偷她东西那些江湖人还要可恶。
当然，也有可能是废城出来便是百里荒沙，人迹罕至，没什么绝佳的风景，让这一段路显得很枯燥，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日落十分。
西境最大的百川城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赢潇湘眼神激动，面色更是兴奋，似乎忘了还在生这男的气，连忙从车上站起来，指着前方道：“百川！吃了两天的沙子，终于到了！”
城池很宏伟，高约十米的城墙刻着岁月斑驳的痕迹，从城门看进去，尽是繁华街道，三层高楼比比皆是。
一道城墙，将百川里外变成了两个世界。
一半荒芜，一半繁华。
据说过了百川之后，再走几百里便是江南，那里花好人娇，更是浩然人间之福地。
虽脑中有五千年的文化沉淀，但此时的废城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列如城池边上悬空飘浮的令旗。
例如，那城里面怎么飘也飘不完，但落了地便如雪花一般消失的花瓣。
例如，城池上空时不时飞过的人影...
但两个世界唯一相同的，也便是这人间的烟火气，里面叫卖的、走商的、出来逛街的，凑成一幅独属于浩然人间的清明上河图。
比起废城规模更大，风景更美，治安更好。
“怎么不说话呢？还生本姑娘的气呢！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啊，不就是问了你几个问题...大不了，本姑娘道歉！”气了两天，如今风景正好，猛王心情不错，推了推顾朝后背。
“也不知道是谁，我端饭给她，说：哦。我问她需不需要休息，说：嗯。喊她茅房搭好了，小解去那，说：哼。”顾朝学着赢潇湘的声音，说了三个感叹词，随后笑了起来。
赢潇湘脸色一红：“我...谁让你凶我的！”
“是我不对。当时情绪...算了，姑娘无事便好。”顾朝真诚一笑，将剩下的糕点送到她面前。
“都到百川了，谁要吃你的小城糕点...”赢姑娘口是心非的接了过来，小嘬一口才道：“我在百川有故人，等会儿咱们去拜访，顺便把我的乌云踏月骓拿回来，修整一两日，再启程。”
“行，箫姑娘说了算。”顾朝点头，一拉缰绳，萝卜唏律律一声，小跑拉车进了城门。
不得不说，这小毛驴还是挺坚挺的，拉了百里路，愣是没喘一下，这也让赢潇湘内心赞叹一声：好驴，配得上我的小乌——呸，本王想什么呢！
进城之后，按照赢潇湘的路线，一路从外城拐进了内城。
相比于外城的车水马龙，这内城格局倒是高了很多，也安静了不少，街边所游的大多身着华服，光彩照人。
不过让顾朝没想到的事，赢潇湘要去的故人家不远处，竟有一座四层高的销金窟。
从顶楼而下的丝绸彩带花花绿绿飘洒落地，每层楼前窗户打开，莺莺燕燕，娇笑满长街。
驴子嗅觉很敏锐，似乎察觉主人呼吸加快，竟正好在门口停了脚步。
“你的驴停了。”
“嗯...”
“我是说，它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
“嗯...”
“顾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姑娘说话，见到这些庸脂俗粉走不动路了是吧？”赢潇湘忍不住了，指着旁边伊人阁鄙视道。
“嘘，怎么能说人庸脂俗粉呢？她们只是普通的失足少女，讨生活嘛，不磕碜。”顾朝打断了她的话。
说得有几分道理，本姑娘竟一时不好反驳——不对，他就不顾及点什么吗？
就真的...脸都不要么？
旁边很多人都看过来了啊！
赢潇湘满头黑线，归根结底，还是这一驴一人太过极品。
想到这里，她连忙跳了下来，稍稍站远些。
顾朝看着面前的楼，眼神略带放光。
大！
比废城风月楼大多了！
质量也高啊！
外面站门的在废城都能当花魁了！
顾老头曾说炎京满楼红袖招，人间极品皆在此。
这还没到炎京呢！
顾老头诚不欺我。
顾朝承认，瘾有点犯了：“那什么，你去见故人，我便没必要了吧，要不——明日或者后日在此地汇合？”
“......”
赢潇湘此时当真无言以对了，瞪着他道：“你内心就没一点正气吗？”
“顾某浑身都是正气。这不，此处妖魔甚多，顾某正好降妖伏魔——哎！别动手，有话好说。”
见火凤枪被祭了出来，顾朝面色一整，收起了痴汉的笑容：“其实，我身上没钱了，想去弄点钱花。我已经一天没喝神仙醉了，再不喝会死的。”
“你还好意思说，这两天一路上吃本姑娘的用本姑娘的——之前六十两呢？”赢潇湘叉腰质问。
顾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知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
“你！废城那种地方，一晚上十两都绰绰有余，六十两，你——怎么花的？”
“顾某实力强悍，平日里也喜欢多人——”
“呸呸呸！谁要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赢潇湘咬牙切齿，有些后悔之前那晚为什么没把他心窝捅穿。
见他狡辩，赢潇湘冷笑：“从来都只听说去青楼花钱，还没听过去青楼找钱。”
“那很不巧，今天你可能就要见到了。”
“要多久？”赢潇湘见他振振有词，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十息便可。”
“行！那你去，十息你要不到，本姑娘就把你这混蛋宰了。”
顾朝闻言笑了笑，翻身下车，理了理稍稍凌乱的头发，往门口走去。
此时，门口几个姐儿显然已经注意到顾朝了。
没办法，这么繁华的内城，人来人往皆是锦衣华服，贸然冒出一个穿着草鞋，青麻服装的，是个人都会多看几眼。
更别说，这个留着胡茬的男人还俊得过分。
不过，青楼嘛，没钱还进什么。
多看几眼后，姐儿们便转移目标，但也有一两个在对着顾朝娇笑，窃窃私语着。
顾朝也对她们笑了，显然这就是他的目标。
上前两步，他开口道：“两位姑娘看着在下，聊什么呢？”
见他搭讪，绿衣姑娘掩嘴一笑：“蓉姐姐说你长得俊，在伊人阁没见过这么俊的。”
“是么？原来我在蓉蓉心里留下的，便只有这个啊！”顾朝上前一步，看着蓝衣女子叹了口气，眼神如水，带着煞人温柔。
如果可以，他已经在放电了。
蓝衣女子一顿，眼神惊愕：“公子，我们见过么？”
“第一次见。”
“那你为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有一种爱，叫天荒地老，有一种情，叫一见钟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句话，蓝衣女子手中的秀帕差点没握住，她双眸带着几分迷离，也不知是真的被惊到了，还是假装羞涩。
百川虽然在西境，但王朝诗词歌赋盛行，青楼这地方自然也是文人墨客挥毫之地，能待在内城伊人阁里多多少少会耳濡目染。
“公子这话怕是对很多姐妹说过——”
“不管我之前交过多少个姐妹，只有你是我最对眼的那一个。”说着，顾朝上手，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蓝衣女子身子一颤，假推了一下顾朝，随后便直接半依在他身上。
上去一句话就让美人入怀， 虽然是青楼，但他没给钱啊！
这一幕看得后面一脸不屑的赢潇湘瞪大了眼。
绿衣女子不舒服了，挺了挺胸：“公子，咱这是青楼，可不倒贴——你若将此句诗词补充完整，倒是——”
“奴家只要此一句。”她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篮衣女子打断，仿佛怕身边的姐妹抢了她的男人。
她羞涩的看着顾朝：“公子，蓉儿带你去里面吃酒。”
“今日初到百川，本想着体会一下风土人情，却没想见到姑娘便走不动路了，惭愧...姑娘相邀在下甚是惊喜，奈何囊中羞涩——还是不要为难姑娘的好。”
说着，他将女子身子扶了起来，便假装离开。
“公子！”蓝衣女子连忙拉住他，眼神羞涩而又火热：“只此一句，奴家愿自荐枕席...求公子怜惜。”
“唉，我也想与姑娘共话缠绵，可我这一身...怕落了姑娘名头。”
“这有何难，街脚边便是裁缝铺，有成衣——”蓝衣女子说话，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送到顾朝手上。
“公子且去，奴家也想看公子身着华服的模样。”
“这...好吧。”顾朝勉为其难的接过碎银，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驴车和已经愣住的赢潇湘，对蓝衣女子温柔道：“我且先将仆人和老驴安置便来。”
“嗯，奴家等你...”
“是有不少女子说会一直等我，但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觉得快乐。”
蓝衣女子眼神火热到了极点，但还是耐着性子，只是手在他腰间撩了好几下：“公子可否告知奴家姓名？”
顾朝闻言摸着她的脸颊道：“我叫顾朝。蓉儿回眸一顾的顾，想与蓉儿朝朝暮暮的朝。”
说完，他二两银子揣入兜，头也不回上了驴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