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妙依那练琴回来,已是黄昏傍晚,红霞漫天。
苏墨将课本与作业收拾好,拎起书包,快步走出空荡荡的教室。
走廊上,几个男生正靠着阳台嬉闹着,苏墨不怎么爱记别人的名字,班上的男生他只能认得七七八八,不过在这几个男生中,他肯定认识那个最显眼的。
章邯。
他背靠着走廊的阳台,骄傲地展示着他脚上那双颜色鲜艳的名牌运动鞋,与其他人闲聊的时候也挤眉弄眼不忘吹嘘,一会儿说他今天买了什么名牌鞋子,一会儿又说他亲戚给他带了三亚的特产,偶尔还会对路过上厕所的女生评头论足两句,将她们分作丑女和美女,肆意攻击。
苏墨毫无兴趣地走开。
他讨厌这种没有意义的小圈子社交,这里的人没一个是来真心交朋友的,有的只是想在别人的面前炫耀自己,有的只是害怕自己孤零零一人被当做别人眼里的异类而已。
苏墨没什么聊天的兴趣,章邯那帮人却不打算放过他:“哟,这不是孤独王子吗?”
“今天又一个人回家啊?”
章邯给苏墨起的外号叫“孤独王子”。
因为他总是一个人上下学,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从来不参加任何班级活动,总是给人一种很孤僻、神秘的感觉。
苏墨倒也不生气,反而回敬道:“是啊,我家还有个妹妹,我忙着回去照顾她呢,哪能像你一样有空,天天在走廊上晒你的那些莆田鞋。”
“莆田鞋?”
“你说什么呢,我穿的才不是A货!”
章邯涨红了脸,极力为自己辩解道。
苏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那是我眼拙了,不过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关心别人穿什么鞋子,更不了解鞋子的品牌,说错了也不能怪我。”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你们聊。”
苏墨摆摆手,大步离开了走廊。
只留下章邯在原地生闷气。
.......
回家路上,苏墨漫不经心地踩着马路上的白线,踏着夕阳的余晖,往家里慢慢走去。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苏墨路过一座长桥,却和一名有点眼熟的金发少女撞在一起。
“咦,怎么是你?”
清见香和苏墨同时愣在原地。
苏墨驻足长桥,打量了她一会,金发的姑娘今天依旧穿着厚厚的衣衫,牛仔风的蓝色外套搭配着黑色长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用的黑色鸭舌帽。
清见香也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苏墨。
沉默片刻,她走上前,用自己的胳膊杵了杵苏墨的腰,随后附耳小声道:“等会吃完饭,你就动用你的超能力,到我身体里来,我有事找你。”
“不能现在说吗?”
“着急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
清见香吹着泡泡糖,对着苏墨挥了挥手,便酷酷地走下长桥,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苏墨目送了她一会,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苏墨去菜市场买了些菜,避开那些喜欢看人宰客的摊子,他挑了两个西红柿,又买了十个冷冻鸡翅,再去卤菜摊子上买了些豆腐干后,才回到家里。
“小小,我回来了。”
“哥!”
苏小小从房里飞奔而来。
苏墨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后,又瞄了一眼沙发上的苏阳。
老东西今天带了一桶KFC的香辣翅尖回来,就在茶几上放着。
真难得。
但苏墨可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父亲,高兴了就给你两颗糖,一发火就甩你两巴掌,他的喜怒无常,向来这般。
而当你真的吃了他给你的“糖”,转头第二天,他脾气上来了,就会骂你是个只知道花钱的白眼狼。
“我去做饭。”
苏墨没有理会苏阳,只是系上围裙,径直去厨房里起灶烧菜。
花了一个多小时,苏墨将炸好的鸡翅装盘端上桌,兄妹二人刚想动筷子,苏阳却忽然走过来,将他带的那桶翅尖重重地摔在餐桌上。
“爸爸给你们带了吃的,怎么都不吃?”苏阳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吃。”苏墨冷冷道:“从初中开始,哪一次不是这样?每次吃了没两口,你脾气一上来,就骂我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我...”
“我买东西给你们吃,也是想你们好。”苏阳被呛了一下,却还是辩解道。
“想我们好?”
苏墨闭上眼,继续道:“少在那假惺惺的了,还记得初中那会的事吗,我就是不想吃你给我带的那些残羹剩饭,结果呢?”
“你那天用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对我大喊着,一起去死吧!”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恨你。”
“我恨你毫无顾忌地在屋内抽烟,熏得我难受不说,还把我刚拖干净的地面弄得到处是烟灰;我恨你酗酒,每次醉醺醺地回来便打我骂我,用最难听的话侮辱我;我恨你赌博,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最后又输得一干二净,不当回事。”
“你总是觉得,孩子会记着你的好,只要给他买点好吃好喝的哄一下,他就会忘记你打他骂他的那些事,重新变成你的那个乖孩子了。”
“但我告诉你,苏阳。”
“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没忘,永远不会。”
苏墨的语气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在沉默的气氛之中,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对我的那些谩骂、攻击、侮辱,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插进我的心里,把我的人生割得鲜血淋漓。”
“初中的那会,我实在没法在家里待下去,我就想,上学吧,学校里就不用去想那些事了。”
“可我发现,我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同学们嘲笑我,老师也骂我体罚我,因为我不合群,我是个怪人,我根本不懂怎么和别人打好关系,我不会社交,不会说话,更没有一个能为我在背后撑腰的家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我都不配得到!我什么也没有!”
“所以,我恨你,我恨学校,我恨老师,我恨同学,我憎恨这世上的所有一切!但比起这些,我更憎恨懦弱的自己。”苏墨紧紧地攥着筷子,眼眶微红。
“所以,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我把过去的自己埋葬了起来。”
“我决定要折磨你,我要成功,我要变得聪明,我要学会社交,我要从这滩淤泥里爬出去,再然后,我会带着妹妹离开,把你这个烂人永远永远地留在这栋破屋子里,我要让你体会不幸的滋味,我要让你也明白一无所有失去一切的感觉。”
“我要把你刻在我心里的刀,一把一把地插回去。”
“这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