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政殿。
门外，侍卫报告：
“禀陛下，诸葛尚书求见。”
刘协放下手中的奏折和朱笔，高声道：
“快请！”
今日听说诸葛亮请了荆襄名士庞德公来诊病，刘协很是期待结果。
刘协盯着殿门口，便见两人跨了进来。
“拜见...”
“二位贤才不必多礼。”诸葛亮正打算行礼，便被刘协急忙打断：
“苏先生之疾，庞德公有何见解？”
庞德公见刘协心急，拱手淡淡道：
“陛下，苏先生此症并非疾病，自然是无药可医。”
刘协大为不解。
第一次听有人说，脉象如此虚弱，居然身体无疾。
刘协忍不住开口问道：
“请问庞德公，那这不是疾病，会是什么呢？”
庞德公看了看殿内侍立的人，并未说话。
刘协瞥了一眼周遭，朗声道：
“你们都下去吧。”
周围宫人一一退下。
待最后一个人走出了政殿，刘协这才重新看向庞德公：
“请庞德公坐下明言。”
庞德公轻抚白须，走到一个坐榻前慢慢坐下，目光望向了幽远的虚空，片刻才淡淡吐出两个字：
“天谴。”
殿中其余二人登时发了懵。
“天谴？”
刘协瞬间起身，望着庞德公，轻呼了出来。
虽然民间有天谴之说，但这种事情不是无稽之谈么？
诸葛亮静立一旁，默然垂首。
想到苏哲当年的话，诸葛亮瞬间明悟。
军师曾言，他是后世之人。
他既然知道我的命运，便也知道历史的发展。
既如此，便如同开了天眼，若是逆天行事，也并非不可能。
况且军师每一次病重，都是主公再进一步的时候。
莫非这天谴，竟是军师泄露天机，改变世事的代价？
若是如此，主公可知此事？
诸葛亮深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自己心头奔涌的情绪。
刘协思绪大乱，终于从惊讶中挣脱出来，疑惑道：
“何以有天谴？”
庞德公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恕我不能相告。天机不可泄露，泄之违之，便会招来天谴，折损寿命。”
看刘协还想再说什么，庞德公先开了口：
“天谴之症，药石无用，陛下不必强求。”
刘协欲言又止。
庞德公见此，无奈道：
“只要顺从天意，或可有一线生机。”
刘协眼中光芒一起，清声道：
“多谢庞德公指点！”
诸葛亮低头暗自思忖。
顺从天意，生机便起，那岂不是说，若是将天命回归原位，军师之疾便可不药而愈？
诸葛亮与庞德公告退后，刘协站在窗口，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鸽子，心头萦绕着一团迷雾。
天谴......
难道真有天谴之说？
但天下良医云集许都，却都对苏先生此病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苏先生此次布局之精妙，神鬼难测，难道真的是违背天意，受到天谴？
那天意究竟是什么？
难道天意真不佑朕，而只是苏先生强行为之么？
想到此处，刘协心中一阵苦涩。
朕的天命，竟是如此么？
......
翌日
天子朝堂。
殿下坐满了文武百官，荀彧看了一眼刘备的后背，眸光一阵暗淡。
昨夜刘备从并州回到许都，今日上朝，必然会商讨处置曹操之事。
此时刘备回来，想来明公已经被擒，甚至身死。
此刻的曹操，虽然权势倾塌，恶名满身。
但作为最早支持他的人，又相交这么多年，荀彧心中难免沉重不已。
刘协身着朝服，一步一步上得殿来，待在龙椅上坐定，透过眼前的冕旒，一眼看见了殿下的刘备。
刘协眼含期待：
“劳烦刘司空亲自北上千里，追击曹操残部，实在是辛苦了。”
刘备立刻起身，手执笏板，立于文武百官之前，如芒在背，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协见刘备不语，便接着问道：
“刘司空，曹操现在关押在何处？”
满朝文武都抬眼看向刘备。
刘备见刘协已经开始问话，只好上前一步，俯首缓缓道：
“回禀陛下，臣率军追击曹操，直至并州边境。路遇乌丸贼兵入侵，血洗谷中村庄。曹操率残部上前阻击，抵抗至臣赶到之时，已是人马死伤殆尽，曹操性命垂危。”
“臣念其为护佑大汉子民浴血奋战，不忍取其性命。还请陛下看在他抵御外敌的份上，允其驻守边疆，将功抵过。”
什么？
刘协拍着案几站了起来。
满朝文武亦是一片惊愕。
逃亡中的曹操，居然能有如此之举，实在是大出众人意料。
荀彧盯着刘备的后背，一阵讶异。
刘备这是在为曹公求情？
刘备居然会为曹公求情？
荀彧沉思片刻，将目光从刘备身上移向了天子。
刘协愣在原地，只有冕前的旒珠一晃一晃，眼中的神色晦明难辨。
曹操视人命如草芥，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就算他抵抗至死又如何？
朕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曾经屠杀朕万千百姓，血染城池，毫不怜悯生灵涂炭！
他曾经挟持朕，代行君命，祸乱朝政，颠覆天下！
他曾经多次兴兵起戈，屠灭城邑，烧杀抢掠！
他的剑下，血影残肢，江河倾颓。
他的权势浸泡着无辜百姓的泪，满饮了忠臣良将的血，践踏着大汉的江山，皇室的数百年威严！
不能踏出的宫门，无法解救的百姓，无力挽回的江山，无言面对的祖先...
就连这御阶前，还残存着王常侍的碧血。
朕怎么能放过他曹操！
司空，你是汉室宗亲，堂堂皇叔，怎会如此糊涂，居然为这样的人求情！
刘协望着刘备，缓缓出了一口气，强行按下满腔悲愤，沉声道：
“司空仁德，堪为群臣之表。但这曹操之过，并非抵御外敌便可抵消。”
刘备垂首不语。
天子的反应，他自然早有预料。天子此言，也是意料之中。
此事本来就是天子的逆鳞，朝堂之上，已是不便多言。
刘备想到此处，躬身进言道：
“陛下，并州乌丸之乱已久。此次上千骑兵入境，乌丸很可能有大动作，还需早做准备。”
刘协见刘备转移了话题，便知他不愿在朝堂上僵持，阴沉着脸冷冷道：
“大举入侵，谅他乌丸也不敢。”
“扰境之事，先派遣使者，请乌丸给出说法，再作商议！”
刘备垂首站在原地，微微一躬身。
刘协瞥了刘备一眼，淡淡道：
“皇叔此次远征辛苦了，既然回来了，便好生歇息，其余诸事，改日再议！”
刘备再次低头躬身应道：
“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