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没有力气再理论了,憨笑着摆摆手。
苏哲虽然意犹未尽,但看张飞的样子,大概也是吐惨了,便收了玩心:
“张兄,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宪和,回头找华神医给他看看,要是真的吃了泗水河里的生鱼,说不定真的肚里有虫,驱个虫就行了。”
张飞心有忌惮地叫道:“苏兄,等等!驱虫怎么驱?虫子自己会跑出来吗?”
苏哲心中一阵狂笑。
堂堂张飞,长坂坡上一声吼,能把敌将吓得直接摔下马猝死的人物,居然如此惧怕虫子。
但是看他吐得虚脱,心想还是别说出来折磨他了:
“张兄,驱虫很简单,你让华神医帮你看看,他自有妙招。”
张飞突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华神医会治这个?”
苏哲不禁暗暗赞叹:这个张飞,别看粗鲁,心还挺细,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下自己的大聪明。
“张兄,你都这样了,操心还不少。赶紧再吃一点,免得等下没啥好吐。”
诸葛均闻言,咯咯咯地笑了。
张飞看着诸葛均,揉揉他的小脸:“这个苏兄,很不友好!不理他了,咱们两个吃!”
苏哲也揉揉诸葛均的小脸:“均儿,我要去淮南,你去不去?”
诸葛均的眼里立即闪起了光,脆生生答了句:“去!”
张飞撤了手,扭头无趣道:
“小没良心的,枉费我张哥对你这么好。如今有人带你出去浪,你就马上倒戈了,身为男儿,咋没有一点儿立场呢!”
诸葛均闻言,心有不忍,看着张飞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哲揉揉诸葛均的头说:“不用管你张哥,他还得守城呢,去不了!”
诸葛均又灿烂地笑了。
玩闹够了,张飞郑重起来:
“苏兄,你要去淮南,还是要找人护送,不可大意。大哥虽然已经收了淮南,但流寇强盗也不可不防啊!”
简雍冷眼旁观了半天,才终于插了句酸溜溜的话:
“翼德,你就别瞎操心了,玄德已经安排了张辽来护送,万无一失!”
张飞一听又急了:
“张辽这行吗?再说也是新降之将,能靠得住吗?”
糜竺不紧不慢道:
“此人我接触较多,虽然以前在吕布帐下效力,但为人正直,治军严格,人品在诸将中堪称上品。”
张飞还是不放心:“那武力呢?苏兄可是个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
糜竺莞尔一笑:“张将军放心,他在吕布的上将中名列第一,定不会有任何闪失!”
张飞顿了顿:“如此,我便同意!但是,苏兄若有半点闪失,我定让他,一闪,消失!”
苏哲心中一阵温暖。谢了,兄弟。
第三日清晨,淮南界。
张辽领兵三千,护送苏哲、诸葛均和糜竺南行。
昨日行了一日达到徐州南境驻扎。今日起了个大早,想赶在下午到淮南。
行了不过五十里,突然前方远处草丛中,惊飞了一群白鹭。
张辽一惊,立刻全军戒备。
虽说张辽见多识广,但毕竟护送着军师,不敢大意。
“来人,到前面探路!”
“是!”立即有一小队骑兵上前仔细搜寻。
苏哲在马上眺望了一阵,突然向前朗声喊道:
“前面的将士,你们可以出来了!我们是徐州刘玄德手下,不杀俘虏。”
前面负责搜索的骑兵愣住了,他们还没看到人影呢,身后的军师便已经知道里面藏人了?
糜竺微微一笑,莫不是苏先生的诈计?
张辽却是惊讶不已,凝神死死盯着前方。
远远的草丛后面,相继站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慢慢的,从草丛后,直到远处的山坡下,三三两两的士兵走了出来,约莫着竟然有三百人之多。
张辽不敢置信,向苏哲投去佩服的一瞥。
苏哲风轻云淡地笑笑。
自从上次大病醒来后,耳力就莫名强了十倍。方圆五十米内的动静,只要想听,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刚才草丛之中的将士对话,可是一个字不漏地进了苏哲耳朵。
走出来的将士慢慢聚到了大军前面。
他们个个身上衣甲不全,头发凌乱,面有菜色,看光景是饿了好几天了。其中有二人装束与他人不同。
一人面孔英武有力,一只鹰钩鼻很是惹眼。
一人浓眉狭目,长着两撇小胡子。
二人均着上将铠甲,虽然战袍破损,但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
苏哲看了一眼,便淡淡道:“你二人可是纪灵麾下副官雷薄、陈兰?”
二人一惊,居然还有人知晓他们的名字,立刻拜倒在地:
“雷薄、陈兰见过三位将军!不知玄德公大军到此,本想暂避一避,我等绝无他意。”
这下连糜竺也不能淡定了,张辽糜竺二人一同看向苏哲。
军师怎会对袁术的部曲如此清楚?
苏哲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二人绝无他意。那纪灵何在?”
二将伏地泣道:“我等原本驻守下蔡,纪将军在曹军攻入下蔡之时,便被斩落,下落不明了。”
苏哲似有所悟,接着又问道:“如今兵败,你等为何还在此盘桓?”
雷薄拱手道:
“下蔡被曹军攻破之后,我等本想回寿春,却听闻曹操已经破城,我等准备去往淮南,走了一半,又听闻淮南被玄德公所破。如今无处可去,东躲西藏,准备回到老家嵩山,再谋他法,故而到此。”
苏哲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士兵,士气低落。
“你们的士卒都是淮南的兵,想必家人子女都还在寿春城中,何不回头,再投寿春?”
陈兰回头看了士卒一眼,回头沉痛说道:“曹操不仁,因曹军军粮短缺,凡是淮南降卒,一个不留,全被屠戮殆尽。”
身后的士卒听到这里,都低泣起来。
张辽和糜竺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操依旧那个残暴的曹操!
苏哲却暗暗心想,起码只是杀了降卒而已,还没有做成人肉干带走做军粮。
毕竟对于曹操来说,用人肉干做军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哲伏身看了一眼雷薄和陈兰,又坐直了身体,沉声威喝:
“曹操不仁,并非玄德公不仁。如果你等愿意降服玄德公,我可带你等回寿春城。”
雷薄、陈兰听闻,涕泪横流:
“多谢将军!多谢玄德公,我等愿意追随!”
三百多士卒齐齐拜倒。
张辽喝道:“来人,拿干粮给这些士兵!”
众人又称谢不已,狼吞虎咽吃饱了肚子,便随大军出发了。
越往寿春走,见到的死人越来越多,横七竖八倒在路旁。有的甚至倒在路上挡住了去路,士兵只好提前去搬开。
偶尔有在路边半躺着喘息的人,看到他们到来,一脸惊恐,想要躲起来。
死人中,有士卒装扮的,但更多的是平民,有年迈的老人,有皮包骨头的孩子,还有抱着婴儿瘦骨嶙峋的女人。
他们褴褛的衣衫和枯草般的头发,在深秋的西风中,无声地飘扬。
在死人堆里,有一个干瘦如柴的人,满嘴是血,正在伏身啃食地上的一滩肉。
不,那不是肉,是一个被啃得没有人形的人!
诸葛均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小脸惨白。
苏哲安慰他别去看,心底却泛起无边的悲伤。
铁骨男儿征四方,妻儿老幼死路旁。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又当如何活着?
他在小沛吃火锅之时,这些人却在袁术的治下,落得如此惨状!
苏哲再也无法忍受。
“来人!取干粮!”苏哲高声道。
然后翻身下马,招呼士卒将干粮分送给那些还有一口气的人。
“大家莫怕!我们是玄德公的大军,大家愿意跟我们走,就一起去寿春!”苏哲喊道。
张辽见状,也大声喊起来:“诸位,我等是玄德公的大军,大家愿意的,跟我们一起去寿春!”
一大片乌鸦,被这雄浑的喊声,惊得呼啦啦飞走了。
四处开始有一些男女老少被军卒扶着,晃晃悠悠站起来,慢慢聚到了一起。
他们接过干粮啃着,小心而又惶恐地看着苏哲和张辽。
那个啃食人肉的也凑了过来,露出满嘴的红牙,弱弱问道:“将军,到寿春就能活命吗?”
苏哲遮着小诸葛均的眼睛,望了望这些草芥般卑微的鲜活生命,湿了眼眶,强忍住悲伤,大声的说道:
“玄德公已经入主了寿春和淮南,他不是袁术,也不是曹操,他爱民如子,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们安居乐业活下去!”
人群穆然。
苏哲又喊了一句:“回去,难道能比你们留在这里更差吗?!”
"对!"路边一个半躺着的人,突然眼里燃起了光:“还能比留在这里更差吗?”
人群开始有了动静。
“对......”
“我们在这里也是等死...”
“去哪里都一样......不如回家...回寿春......”
“娘......我想回家......”
人群里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开始叹息。
等到人群重新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里都燃起了光芒,仰头望着苏哲。
张辽对苏哲点点头,然后回头威喝:
“传令全军!除了前队和后队,其余士兵,每两人负责照顾一个流民,如果跟不上队伍,随时报告!”
苏哲报以欣慰一笑。
张辽,也有一颗侠义心肠。
糜竺捻须微微一笑。这军师的心肠,和玄德公一般无二。
于是,大军带着一众褴褛的流民,开拔上路。
沿途还不断有新的流民加入。
苏哲坐在马上,神思却已经飞到了寿春。
原本淮南今年就天灾人祸,粮食紧缺,加上此次焚烧掉了所有存粮,想必如今寿春粮食之紧缺,远远超出想象。
自己的军队有带了一部分粮草,但也只够己用。
可眼下这么多的流民和降卒,如何顾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