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也病了，我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梳头的时候，也会掉许多的头发，我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的情绪也变得不受控制，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时而恐惧，时而心安……我孃的情绪决定了我的情绪，她高兴的时候，我跟着高兴，她忧伤的时候，我跟着忧伤。她总是前一秒还在忧伤，下一秒就变得高兴，而我却不能很快的转换情绪，我总是沉浸在她的忧伤里无法自拔。我甚至有些后悔，照顾她这件事，我总是会忍不住地心疼她，又会莫名其妙的抗拒她，还会害怕她。她总是半睁着眼的看我，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我瘆得慌……我每天最盼望的时间，就是苏飞下课的时间，月白会跟着苏飞一起过来，只有见到月白的时候，我才会心安。我的人生里，第一次，懂得了度日如年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在我感到快要崩溃的时候，苏叔和我爸回来了。我爸看着我，满眼的心疼，直说我瘦了。我爸说要过年了，带我去买件新衣服。
我知道，我爸是想让苏叔和我孃单独相处。
我们并没有去买衣服，我跟我爸坐在街心花园的椅子上。
我靠在我爸的肩上，我觉得我有许多委屈要跟我爸说，可是，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爸说：“你可是瘦了，一定是没有好好的吃饭。”
我的眼泪刷地下来：“爸，我害怕！”
他满眼心疼，给我擦眼泪：“怎么还哭了？”
我瘪着嘴：“我孃，我孃让我害怕，她总是说一些死了的人，她总说见到他们，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知道她对我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就害怕！”
他拍着我的背：“别怕，人都会有那一天的。”
我不说话，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有爸爸在，天塌下来，也不会害怕。
他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上一口，吐出白烟。烟味随风飘进我的鼻子里，有点呛呛的感觉。
他说：“这人啊，要走的时候，身边的人知道，要走的人也知道，都是在等那个时间而已……”
我不解地看着我爸：“等什么时间？”
他说：“等着应该要离开的时间，这人啊，来到这世界上，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一切皆有定数！”
我问：“真的有阴间？”
我爸想了想说：“也许有吧，你还小，经历太少，等你长大了，见得多了，自然就会懂得了。”
我撒娇：“我可不想懂，我也不想经历这种事！我不要！”
我爸笑着说：“人都会经历的，等将来，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自己一个人，也会撑起一个家，你就什么都懂了，不懂也会懂。”
我想也不愿意想那样的画面：“不要，你和我妈都要长命百岁，我才不要懂。我宁愿，我死在你们前面！”
我爸敲我的头：“说什么傻话？你才多大？爸又多大？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最可怜的事！”
我摸着头，对着我爸嬉皮笑脸：“呵呵，我错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老说这些不吉利的干嘛。”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吧，回医院去，等会吃了午饭，我还得坐船回去。”
我问他：“那我也回去吗？”
他问我：“你想回去吗？”
我的心里纠结，虽然，我害怕我孃，可是，我又想每天见到月白。
他想了想说：“你还是别回去，应该等不了几天了，你孃对你好，你尽点孝道也应该，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我的情绪忽然就变得低落，淡淡地说：“好，知道了！”
我们在食堂里吃饭，我爸和苏叔商量着我孃的后事，我不说话，听着他们讨论着在哪里订棺，哪里订寿衣，又请哪个道场先生，又说着，人要是走了，怎么弄回去才好……他们谈论的语气，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平平常常的样子！
我的心，不知道怎么的揪着疼，面对一个人的离开，竟可以如此的平常？我不理解，苏叔的冷静，也不能理解我爸的坦然……
我埋头喝汤，我的泪，流进了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