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衰老速度，能以肉眼可见。我孃的头发，不知不觉又掉了许多，稀少的头发再也遮掩不住光秃的头皮，脸色从蜡黄变成土黄色，嘴唇的颜色是很深的乌红色，耳窝后深深地凹陷……骨瘦如柴，都不能很好的形容她的瘦。她的精神状态开始有些恍惚，她常常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我的心里，莫名的害怕，我尽量不看她的脸，即使她对我笑时候，我的心里也会莫名的恐惧。
她已经不能平躺着睡觉，平躺会使她呼吸困难，剧烈地咳嗽。病床总是摇到最高的样子，再垫上一个枕头。她就那样靠着，有时候，睡梦中，她的身子好像要倒的样子，我轻轻地将她扶正。
她总是会突然的抖动一下身体，她的思想也会突然地清明，但是，又说一些，我认为不是清明的话。
她的眼睛微睁，看了我一眼，轻轻地说：“小沫啊？”
我扶着她：“孃，我在！”
她说：“小沫啊，要过年了吧？”
我想了想说：“快了。我苏叔应该要回来了！”
她又说：“过年好，过年，他们就来接我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苏叔来接她。
她又说：“他们都喊了我好几次了，可是，我妈说，要过年，我才能去！”
我心里疑惑：“他们是谁？”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解：“我二姨、我爸他们呀，你不知道？”
我心里慌得厉害：“我，我不知道啊！”
她又说：“哦，你是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告诉你！”
她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像干枯的树枝，我的心里，莫名的抗拒，这个疼爱我的人，让我心生恐惧。我努力不表现出害怕，怕伤了她的心。我任由她拉着我的手，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总是说上一句话，又睡过去，一会儿又接着说话：“小沫~”
我答应着：“我在呢！”
她说：“小沫啊，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我要死了！”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很疼，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不要这样说，孃，你很快会好的！”
这样安慰的话，显得苍白无力，自欺欺人，真的觉得好无奈。
她放开我的手，我把她的冰冷的手放进被窝里，再帮她掖好被子。
她又忽然地开口：“小沫啊，人都有那一天的，只是，苏飞还小，孃不甘心啊！”
她开始哭，又好似自言自语：“怎么我就能得这样的病呢？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跟着流眼泪。
一会儿，她又笑了：“我妈说，到了那边就好了，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个宝，他们都在等着我呢~”
她又睡过去，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我颤抖着为她擦掉眼泪。
我的心里慌乱，望着门的方向，从未如此的希望月白的出现。我想让月白抱我一下，只有他的怀抱能让我安心。
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我的控制，脑海里出现一幕幕牛鬼蛇神的画面，又想到曾经去世的亲人。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阴间，死了的人，是不是穿越了时空隧道，灵魂到了另外的地方？我原本相信科学，从不相信鬼神。可如果没有？我孃说出的话，为什么让人感觉无比真实？如果有阴间，那天堂呢？孃的亲人，都没有上天堂的吗？
月白和苏飞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飞奔进月白的怀里，把头深深地埋进去，浑身发抖，眼泪打湿他的衣服，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用了很大的力，想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紧紧地抱着我。
他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别怕，有我在！”
我什么话也不说，贪念着他温暖的怀抱，我也不去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又会怎么想。我只想要我的月白，只想被他抱着，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莫名地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