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对于长生来说,好像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日常行为,终究没有能够成为一种追求,七十多岁的年龄,三十多岁的模样,这个事情自己一直没主动告诉道长,道长也从来不主动问询长生的任何情况。
村子里,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老人逐渐减少了,有些家庭比较好,子女孝顺的,不让老人下地干农活,这些老人就经常对长生发表着羡慕之类的感慨,长生则时不时笑着诉苦,说是自己要是一直不死,就要一直苦做下去,永远不能坐下来享清福,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也有少数老人,家里子女少,甚至没有子女,或者子女不怎么孝顺,或者老年人自己身体好又特别勤劳,六七十岁了依然下地干农活,这些人特别羡慕长生的身体体力。长生下地干活,遇到这些人,也没少帮他们出力,他们中也就经常有人开玩笑:“长生,要是能够把你的力气给我们分一点就好了,土里刨食都快刨不动了。”长生就嘿嘿笑着说:“要是能够给你们,我肯定愿意给你们都分点儿的呢。”和同龄老人一起,长生还是很亲切的。
但是随着年龄增大,长生遇到的麻烦事越来越多了。这不,一天长生下地干活,遇到年近60岁的李老头,发现李老头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长生追问缘由,李老头叹口气才慢慢告诉长生心中的悲痛:
原来是他的最小的孙女出嫁到婆家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娃,到第三个又是女娃,婆家重男轻女,想要溺弃第三个女娃,理由有两个:一是家里条件不算好,女儿养多了负担太大;二是传宗接代、重男轻女思想作怪。他小孙女拼命护着刚出生的女婴,婆家竟然就有了休掉他小孙女的想法。李老头自己家里这边条件也不算怎么好,也没什么地位和势力,对方宗族势力又比较大,所以这边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只能唉声叹气:“也只怪我那小孙女命苦啊,刚开始,嫁到了那一家,虽然婆家本身条件也不算怎么好,但是他们的宗族还是有些地位,以为是她命好呢。哎,实在顶不住,也只能让孙女带着这个娃娃回娘家来了。反正我们这种人也没多少脸面需要顾忌。哎。”
溺亡女婴的事,长生也曾经有些耳闻,有些宗族对这种事情不怎么管,开明些的宗族也只会劝阻,或者帮忙想办法避免,只有极少数的宗族会禁止,甚至在宗族里面成立一些规矩合力抚养那些有可能被遗弃甚至溺亡的女婴。长生以前跟着自己的妻子王家姐姐读了不少的书,知道朝廷对于民间溺亡女婴的事情,即便告官,顶多也就打几十大板,而他孙女的公爹,甚至都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
“要不你们过去再商量劝阻一下,实在不行,让他们把孩子养几个月可以断奶了,送给我来帮你们养着?反正我有的是力气,养个小孩子,冻不着饿不着还是能够做到的,你们一家也随时看得着,也放心。”长生也没多想,就把这个事情大包大揽过来了。
李老头自然是十分感激,千恩万谢后,赶紧回去安排去了。
类似这样程度的麻烦事,对长生自己来说,还不是最烦恼的,让他最烦恼的事情,依然是有人怀疑他有什么保密手段让自己长生不老。村里一个很有势力的大家族,当家的吴老财,70多岁了,家大业大,生活富裕,就想着像长生一样长生不死。先是托人买长生的长生不老秘诀,后来又亲自出马谈价码。长生告诉他自己没什么秘诀,他当然是不信。见长生不要钱,又对长生说:“我吴家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你可以随便挑,挑中了的给你做小,不要你的彩礼,还给你陪嫁田地,陪嫁房产,我经营家族的本事你也看见了,你把秘诀告诉我,我长生不老了,我的家族也就是你的家族了。”
长生对这些还是不动心,依然告诉他自己根本没什么长生秘诀,当然,即便动心,长生也没办法和吴老财达成协议,因为长生的确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不变老。
吴老财的耐心越来越少了,开始凭借自己的势力给长生找各种麻烦,终究长生孑然一身,又力大出奇,平时也不迷恋家财,人缘也好,又长时间和一个高人-云游道长走得近,终究也没什么可以有效制约长生的好办法。
更让长生恼火的是,有一次,长生正闲着无事,和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一起玩耍逗乐,一个孩子借助自己快要摔倒,长生抓扶他一把的时候,他却顺手抓住长生手臂,指甲把长生的手臂都抓出了血痕。然后这个孩子又迅速掏出一个蚕丝手帕,赶紧一边道歉一边给长生擦着血痕。刚开始长生还安慰那孩子没事,很快又发现那孩子与其说是帮长生擦伤口,还不如说是在挤压摩擦伤口。顿时脸色一变,用手抓住小孩拿蚕丝手帕的那只手,拉到一边,那孩子惊慌起来。经过一番逼问,原来这孩子是吴老财收买了,专门想办法弄长生的血液的,吴老财瞎猜测长生的血液能够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问明缘由后,长生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但是也不为难那孩子,又问清楚吴老财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什么好处,便承诺也给他同样的好处,让他第二天直接去长生家里取,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装作这事没被长生发现,大大方方地回去找吴老财交差领赏。并告诉他,以后如果吴老财再让他做类似事情,要悄悄地如实告诉自己,并保证不会让他在吴老财那里为难。
如果说那些麻烦都还只是在村内、在吴家为主的几个家族之间的一种博弈,那么还一个麻烦,却把长生和县衙、和官方扯上了联系。
一天,县衙的差役通过保长甲长传令,说是有人举报长生从外面拐买一个年轻女人回家,为妻为妾不明,违背律令和公序良俗。因此县衙传长生携带所买妇女去县衙过堂。
县衙让去,长生自然不敢违背,无奈让野丫头女扮男装一番,随自己去县衙报到。县太爷经过一番审问,了解了缘由,又问得野丫头表示没有受到长生任何胁迫后说道:“你们俩都具备很好的文武才能,他日或许是国家的有用之材。不过你们俩个自行同住一起,影响的确不好。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们俩也是合适的一对,就给你们俩做个官媒,令你们俩择日成亲,名正言顺地一起过日子,也算维护了大清律令和公序良俗。”
这县太爷亲自做媒,长生是不敢反对的了,可是他其实不愿意像常人那样成家,沉默不语。县太爷又问野丫头愿不愿意,野丫头答应得很爽快很干脆“贱民愿意”。长生看着她发愣,野丫头又说“做你女人免得别人家说闲话”。这事也就只能如此定了下来。
回到村里,长生找裁缝给自己和野丫头都做了一套新衣服,然后找了媒婆,请了几个长者,又摆了几桌酒席搞了个结婚的场面,野丫头就成了长生名正言顺的老婆了。好在野丫头还是一切都听长生安排,同意继续师兄妹相称相待。
既然是官媒成婚,县太爷还派了两个差役,并责令保长甲长监督证婚,这让许多村民羡慕起长生来。
长生的酒席,吴老财倒是带着他儿子来吃了,不过一直表情古怪。中途他儿子想要起身闹事给长生难堪,也被吴老财拦住了。
吴老财和儿子吃过酒席,和长生道了别,说了些恭维客气话就打道回府。回家的路上,吴老财对自己的儿子说:“这长生,看来动不得,原本想给他治个拐买罪,没想到还让他捞到一个官媒的美事。他的命太好了,我们以后收手吧。”
“爹,我们也别泄气,他这次是运气好而已,下次我们筹划仔细点便是了。”吴老财儿子还是不肯认输。
“你小子懂什么?力不打拳,拳不打功,功不打艺,艺不打势。这家伙,命里有势。”吴老财对自己儿子谆谆告诫一番。
诸如此类的麻烦事,隔三差五的总是有,长生虽然总体上能够应付,也终究是烦人,而且又不可能未卜先知,也就不能提前防患。这情况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感觉随时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为了摆脱这些麻烦,长生又萌发了像云游道长那样行走天涯的想法,甚至和野丫头商量,野丫头也没任何意见。可是云游道长已经说过了,他自己要停下脚步等待自己最后的生命历程。没人带着,再说,现在自己和野丫头名正言顺成了夫妻,出去流浪(长生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去修道),还得带上野丫头,他也就不曾下那个决心,更何况还答应了要陪道长呢,尽管道长有没有他陪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