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徽继续说:“但后生家中无亲长，不懂婚嫁之事，便想求问老太太。”
孟徽言辞恳切，李老太太怜惜他，让他坐到自己身侧，同他说:“日后你便和子严一样，唤我祖母，你且带着那姑娘来见我，你的婚事我给你操持。”
孟徽只说婚嫁之事还需问过老师，一干事宜日后再同老太太求教，哄得李老太太开怀。
辞了老太太，李子严带着孟徽出了慈安堂。
两人走后，避客的姑娘们重新落座，围在李老太太身边。
李家四姑娘李柔身穿藕粉软缎袄裙，头戴一支三多绒花簪，娇俏可爱，正替李老太太揉肩。
“祖母，那位孟公子会住在府上吗？”李柔问。
李老太太笑道:“对，你三哥哥当年被人拐去鹤州，得他相助才能平安。”说着，她指着几个平日里淘气的孙女说，“他初来墉都，你们几个万不可冲撞了他。”
几个姑娘应声，冲祖母吐舌做鬼脸，惹得老太太朝几人丢手帕。
祖孙几人嬉闹了一番，李老太太叹道:“可惜啦，他心有所属。若能做我李家郎婿，也是极好的。”
几个年轻女孩中，一双丹凤眼的主人心思流转起来，忽而笑了。
是啊，极好。
……
新年已过，元宵将至，北墉布庄热闹了起来。前来选料子做白绫袄和蓝缎裙的女子络绎不绝。
“将军，这里就是北墉最大的布庄。”
沈虎右手指着苏记布行的店帆，左手抱着两匹绸缎，朝夏明容示意。
夏明容给了他一个眼神，吓得他忙改口:“姑娘……我又错了。”
沈虎和夏明容乔装改扮，到布庄选料子，还没进店，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携着一名红衣女子行色匆匆，正欲出门。
让出道来，等两人离开，夏明容才带着沈虎入内。
看着一屋子的绫罗绸缎，夏明容犯了难。
她哪里料到，蓝色这么多:天蓝、宝蓝、雀蓝、琉璃蓝、监德蓝……
到底要选哪一种？
这个！不行，不太衬她。这个！不好，颜色太死板。那这个！她会不会不喜欢？
沈虎陪着夏明容走了半个时辰，她都没挑好，实在走不动了，就自己寻了把椅子，坐着等她。
这一等，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姑娘，我们出来已有两个时辰，队伍马上就进城了。”压低声音，沈虎说，“五皇子亲自来接，你这个主帅不在，是不是不太好？”
夏明容不以为然，还在纠结到底哪个颜色好。
“叫你们掌柜过来。”夏明容朝伙计招手。
伙计上前，行礼:“掌柜家中有事，今日怕是回不来了，可要我帮姑娘选色？”
夏明容点头，最终选了一块犹豫了很久的料子。
出了店，两人骑马疾行，赶在夏家军到达北门前换好衣服，领着人马进了城。
甫一进城，街道上就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夏将军，接住我的花环！”有女子从茶馆二楼扔下花环，朝夏明容喊道。
接住用梅花编成的花环，戴在头上，夏明容朝那女子抱拳一笑。
“多谢姑娘。”
她笑得爽朗潇洒，那女子见了捂住心口，开心地朝她喊。
“夏将军，欢迎回家！”
“夏将军，欢迎回家！”
叫喊声此起彼伏，夏明容在喝彩声中驾马慢行，朝北墉皇宫走去。
登云楼，三楼雅间。
宋静檀喝了一口暖茶，捧着茶杯，仰靠在椅背上。
“夏将军，欢迎……回家……”
贴身丫鬟蒹葭端着点心进门，见她开着窗，忙上前合上。
“小姐，你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吹风了。”
宋静檀心情明朗，忽然有了胃口，让蒹葭去传菜。
她一走，宋静檀又打开了窗户。
宋静檀前几日染了风寒，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因为今天吹了太久的风，回到家中便又病倒了。
蒹葭急得团团转，忙去找了宋夫人过来。
听到消息的宋夫人，披了一件大氅，赶到宋静檀的闺房。
看着烧到说胡话的女儿，宋夫人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静檀……”
宋夫人唤她，见她没有回应，心下着急，忙问蒹葭:“大夫怎么还不来？”
“已经催人去请，许是路上耽搁了。”
宋夫人接过蒹葭递来的手巾，替宋静檀擦脸，拭泪。
“阿娘……”
听到宋静檀出声，宋夫人忙凑上前去:“阿娘在，你说。”
握住宋夫人的手，宋静檀哭得悲痛。
“阿娘，她回来了……我想成亲了。”
谁？
问了蒹葭，知道是夏明容回来了，宋夫人抱着宋静檀痛哭起来。
“傻女儿啊，快十年了！都没有叫你忘了他……”
母女俩哭作一团时，大夫来了。
为了不耽误女儿治病，宋夫人忍着泪，整理了仪容，将大夫迎了进来。
过了半天，大夫上前回宋夫人，宋静檀不肯吃药。
宋夫人没办法，只能允诺她。
“静檀，听话把药吃了，娘去求你父亲，让他……让他和夏将军商量，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宋静檀笑了，点头。
母亲什么时候走的，宋静檀没有印象，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年前，夏长空出征的时候。
握着一杆长枪，身披银甲的男子上前，将茉莉花别在她的耳后。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红着脸，踮起脚尖吻了他的眉眼，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
她满心满眼地期待着，期待着他和从前一样凯旋而归。
那一年，战况惨烈，少年将军死在了安南的战场上。他的双生妹妹逃出墉都，千里奔袭带回了他的尸首。
他没能回来娶她，只留一杆长枪，一座坟茔，和一件染血的嫁衣。
世间再无夏长空，无人娶她做夏家媳。
靠着相识相爱的记忆，宋静檀撑了近十年。
十年呐，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凤翥将军愿意回来。
她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也明白母亲舍不得自己空守一生。可这就是她要走的路，无论如何，她都要入夏家族谱，死后与夏长空葬在一起。
既然生不能同寝，便让我们死能同穴，有了这份羁绊，来生就不会走散。
长空哥哥，生生世世，我只做你的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