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就如那女人所想一般,她不认罪,衙门里头还真不能将她怎么样。是以这黎术宣布了休庭,竟是当真让这平头老百姓如战胜的战士一般趾高气扬的走出了门。这么一来别说黎术,就是江胥都觉得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剩下三人在一道思索此事,江胥就又想起潞河来。也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黎术还算知道变通,临时提审了潞河,便成了四人窝在那大堂里头商讨此事。
话说了不过两轮,潞河却是面色稍稍一变,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我觉得还有些问题。”这话一出,屋内顿时寂静。到底是在官家老爷面前,潞河稍稍有些瑟缩的低了低头。江胥便鼓励的一拍她肩膀,明摆着就是但说无妨的意思。
潞河这才缓了缓气,开口道:“诸位可知我是前些年死了丈夫,这才出门来谋求生路的?”捉潞河下狱之前,这衙门自然会将她上上下下都查上一遍,这点儿事儿自然瞒不过知州。是以里云和黎术都是点了点头,听潞河接着道:
“当年都说我夫君是生急病没得命,大夫没瞧出什么,我也一直以为是这样。可他死的没有崔集这么快,在死前还在后院里头瞧那颗枣树……”潞河声音有些发颤,大家似乎都是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没一个人催促她加快语速。
就在这么慢慢悠悠的节奏里头,潞河吸了吸鼻子,沉声道:“当时后院堆了不少的东西,他仰面栽倒在地上,手臂正好被那铁锹划了一大道口子……”说着,潞河伸出手来比划那伤口的大小,一双眼睛里头却尽是仓皇和不可置信:
“他摔倒之后就没了气,可我冲到后院去瞧的时候,发现他手臂上的
血迹已经凝固了,像是,像是豆腐块一般……”江胥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脊背一阵发毛。她环视一周,便看到了里云深深皱起的眉头,和黎术若有所思的神情。
果然不过片刻,黎术稍稍点了点头,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怀疑崔家大少的死也与这寡妇有关?”潞河便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两分希冀来。可黎术思量片刻,却是颇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迟疑道:
“那寡妇明明对崔家大少芳心暗许,为何又作出杀人的事儿来?这头还又选了对崔集下手,属实是有些……怪异啊。”江胥闻言便歪了歪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试探道:“难不成真是里云老哥猜的,因爱生恨?”
那黎术闻言,既不反驳也不赞同,显然是心底也有了两分思量,就慢慢悠悠的感慨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竟为了一己私欲……”他这话还没说完,江胥一声轻咳,颇有些不满的瞧了过去。
这知州也是个豁达之人,半点儿不端架子,就赶忙笑着拱了拱手,算作道歉了。
不过这四人到底都不是那心思歹毒的妇人,就是凑在一块儿半天,愣没弄明白那寡妇到底图个什么。最后还是吴易奚动了动脑子,江胥与他一道走在那人迹罕至的小道上,就听这男人笑着道:
“为何偏偏要我们自己去想?让这寡妇自己开口不是更清楚些?”江胥闻言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若是她能自己说,我们还至于这么纠结嘛?这女人就是那滚刀肉,是只煮熟了的鸭子。”
吴易奚什么时候瞧见过江胥这般苦恼?这男人闻言险些笑出声来,偏还要压下唇角,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接着江胥的话道:
“那应当还是只不怕烫的死猪?”这话音里头的笑意是半点儿遮掩不住,便惹来江胥嗔怪的一记瞪视。
好在吴易奚也是个有分寸的,玩笑不过一句,就又摆出正经的神色来,温声道:“如今这人最惧鬼神一说,那寡妇手上染血,做遍了亏心之事,我们为何不从这一点上下手?”江胥闻言愣了愣神,只觉得吴易奚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不过这男人话还没说完,江胥尚在思索,就听得吴易奚笑着道:“早些时候还知道用这法子去诈刘虹,怎的这时候反倒想不起来了?”那事儿实在是太过久远,江胥都是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又哪里想得到吴易奚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江胥闻言便摇了摇头哼笑一声,又是不忿又是娇嗔的反驳道:“您还好意思说!那又不是我刻意诈她,是她对我暗下杀手才会被下成那副模样。”吴易奚抬手揉了一把江胥的脑袋,好整以暇的开口道:
“这不是一回事吗?”
确实是一回事。这话一落,江胥只觉醍醐灌顶,就冲吴易奚一挑眉梢,连这男人揉乱了自个儿的发顶也顾不得,只管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赞扬之意溢于言表。
……
这法子说白了有些投机取巧,威逼利诱的意思。若不是黎术深知变通益处,江胥还真没把握去说服高高在上的知州老爷。不过如今倒好,两人一拍即合,明明都是正派之人,行事也是为民为国,可里云在边儿上瞧着,生生从那眼神里头读出了****的味道。
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飞快的敲定了细节,又从这衙役之中选了神似崔家大少的小伙子。江胥也是头次给男人上妆,胭脂水粉涂涂抹抹,待夜幕西
沉,那黎术借着朦胧月色探头一瞧,就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这知州冲江胥拍了拍手,正色夸赞道:“像,真是像极了!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怕还真瞧不出来。”
这么些天协助报案提供线索,潞河也算是摸清了这知州的性子,此时也是半点儿不惧,就凑到跟前来也瞧了一眼,不由暗暗咂了咂舌,满目钦佩地道:“那可不止,我这亲近之人,一打眼也瞧不出什么区别。”
虽说江胥对自己的化妆术很有信心,可闻言还是没忍住露出骄矜的笑来,就赶忙推让道:“我可担不起这么夸,既然你们都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就稍作准备,别耽搁了时候。”
几人也是说做就做,趁着夜色将那小衙役送进了寡妇的院子。接下来的事儿也算是顺水推舟,那寡妇借着月色瞧见了寻觅不得的心上人,当下也顾不得害怕,就赶忙紧跑两步凑到衙役跟前去,颤着声儿唤道:“崔郎……”
这衙役也是个戏精,在经历了短暂的懵逼之后,这小伙子便调整好状态,也是满脸怀念依恋的开口唤道:“晴儿……”两人便在那月色之中深情对视,看得江胥是一阵牙酸。许是这月色迷人眼,那寡妇竟是半点儿怀疑都无,就在这院中牵着衙役的手互诉衷肠。
眼看着这寡妇渐入佳境,连什么“你比我的性命都重要”的话都往外扔了,江胥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冲那衙役打了个手势。
那衙役也是眼尖,被个女人亲亲我我缠了这么久也没忘记自个儿该做的事。江胥手势一打,他便当即翻脸,冷哼一声将那寡妇从怀中推开,满眼都是冰冷刺骨的寒意:“比你性命都重要?可你却是要了我
的命啊!”
这话一出,气氛便陡然降至冰点,那寡妇眼泪流了一半,就此便僵在了脸上。好半晌,几人才瞧见那寡妇抬起了眼,一双眼睛泛着红,神情瞧着却是冰冷无比,着实诡异的很。
接着,这女人竟是缓缓勾起个笑来,那笑容说不清是什么寒意,可江胥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底直直窜上了天灵盖,激得人整个身子都是一抖。便听那女人颤抖着笑出了声儿,语气里头竟是志得意满:
“那又如何?我得不到,还能平白无故交到潞河那小贱人手里不成?”说着,这女人似是陡然反应过来什么,生疏的扯出一个温和安抚的笑来,往你衙役跟前凑了凑,诱哄孩子似得温声道:“别怕,别怕,我这不是送你家里人下去陪你了吗?”
那衙役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变态的女人,吓的整个人都是一抖。不过那寡妇显然是陷入了自个儿的思绪里头,半点没注意到衙役的畏缩,还自顾自的抬起手来,慢悠悠的按倒了一根手指:
“我要杀潞河,可偏偏那汤膳竟是进了崔集的肚子。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那潞河可逃不掉杀人大罪,正好一石二鸟,马上就有亲人下去陪你了。”
说着,这寡妇还含情脉脉的抬起眼来,娇声唤道:“崔郎莫急,莫急。只要他们都死了,我也下去陪你,我们一道走那黄泉路。我哪里舍得崔郎寂寞?”
别说与那寡妇面对面的小衙役了,就连旁听的黎术盒江胥都忍不住浑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这寡妇已经交代清了前因后果,自然不用那小衙役在受此折磨。黎术便猛地起身挥手,埋伏在四周的衙役们猛地冲过了院子,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寡妇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