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江胥与潞洵分别，另一头的里云也照着潞河给的单子，将上头那些个有仇怨的女子都找了来。若是没有那小二在其中，要审问辨认这么多的嫌疑人还真是有些费劲。
吧㘝此时已经有了人证，里云黎术又都不是迂腐之人，便让那小二站在堂后，隔着个屏风指认凶手。先不说这小二记性如何，单是被人压制这杀人这一点，就足够他对那女子记忆犹新了。
是以不过一眼，那小二便猛地扯住了里云的衣角，冲着个站在角落里的女子不住使着眼色。里云自然明白过来，便赶忙安抚这小二稍安勿躁，自个儿找了个由头转出大堂去，冲端坐堂上的黎术打了个眼色。
两人早合作了几十年，黎术不过一眼便明白过来。他不动声色的往那女人跟前扫了一眼，又低下头来，在那满桌的卷宗之中翻出了那女子的户籍。里云就赶忙跟着低眼去瞧，那籍贯上头倒是写的简单，不过一句丧夫惹得里云多瞧了两眼。
好在这人都带来了，自然是要走个流程的。下头的衙役们将人分散着带去了后堂进行审问，而那寡妇自然就由里云接手，也算是给嫌疑人点儿特殊的关照了。
那寡妇却是不知其中关窍，不过既然被人带来了这儿，多少也能明白定是计划中的一环出了问题。不过这女人倒也是冷静的很，一路沉默的随在里云身后，竟也能控制着不显分毫慌乱，连一句话都没开口打探。
进了那堂屋，里云与这女子一道落座。后头尾随着的江胥和黎术就钻进了隔壁的隔间，听着里云一声呵斥，冷声道：“你可知罪！”
那女子却是凛然不惧，甚至好整以暇的开口，笑着反问道：“这位大人，不
知我何罪之有啊？”
黎术和江胥对视一眼，便都知道这女子怕是不好对付。这人吓不着，自然就不会轻易招供，可这黎术又是个正儿八经的父母官，断不会做那屈打成招的事。两人沉默许久，俱是叹了口气，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隔壁去。
里云办了这么些年的案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便被个女子唬住。他闻声便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你竟还来问我？这妇人之心果真如同蛇蝎，杀人放火之事做过，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那寡妇闻言神情一僵，忍不住攥了攥拳头。里云眼尖的很，这点儿微小的动作一出，他便知道这事儿基本是准了。可偏偏这寡妇也是硬气的很，估摸着是算死了他们没有物证，只要她拒不认罪，衙门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是以这寡妇冷笑一声，回嘴道：“我却是不知这衙门是靠您一张嘴办案的，人证物证半点儿不讲，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将我定罪了不成？！”说着，这女子还扬起了下巴，神情里头尽是倨傲：
“我倒要瞧瞧，这靠嘴办案的衙门，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就连江胥闻言都不由得砸了咂嘴，暗道一声过真是个狠人。如今的平民百姓看到衙门里头的，那个不是卑躬屈膝生怕被人抓了下大狱？
如今碰上个敢和衙门对着干的，里云一个正派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什么法子来治她。江胥便听得墙壁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就是里云一声冷笑，索性出言诈道：“你问我何罪之有，那我就来给你讲讲。”
里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男人冷哼一声，沉声道：“你早年与那崔家大少爷相识，一见钟情。可那会儿你已有婚配，半点接近
不得。按着你这性子如何能忍？”这话音没落，里云便看着那寡妇的面色不大好看了。
他神情不变，乘胜追击道：“好在你那病痨鬼的夫君没几日可活，你便明里暗里去接近那崔家大少。问题是崔家这人顺风顺水惯了，还真没给过谁好脸色——”不等那寡妇开口，里云就哼笑一声：
“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滋味儿不好受吧？更何况这崔家大少早也婚娶，偏是娶了个风尘女子过门。一头是坐拥家产，膝下无子的你，另一头是个你瞧不上的贱人。你自然觉得不忿。”寡妇闻言也是冷笑一声，里云似是恍若未觉一般：
“那要如何报复呢？先杀崔集，再杀潞河，引得崔家家破人亡，你不就满意了？”原本那寡妇还目露慌乱，可偏偏里云这话一落，她反倒露出两分笑意来，就分外不屑的看里云一眼，这才道：
“大老爷这胆子可是不小，什么事儿都要往我头上堆。您也不想想，我莫名其妙去杀崔集作甚？要潞河的命才该是我本意啊？”说着，这女人冷笑一声，眼底尽是嫌恶：“也不愧是嘴皮子办案的衙门，这两句话下来，颠倒黑白，倒是将这事儿说的像真的一样。”
这话说完，寡妇仍旧喋喋不休，傲慢的道：“这案子我倒是也听闻了两分，那潞河杀人，大家心知肚明，衙门却偏要提审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怕不是想给那潞河洗清嫌疑？”
说着，这寡妇就用那种异样的眼神将里云上下打量了一遭，其中的轻视之意溢于言表。事实上这寡妇所说也确实是里云的疑惑，小二迫于威势定然不敢撒谎，可这寡妇买凶杀人，又为何要取崔集的性命？
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嫁祸潞河
，怕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可偏偏此时路被堵死，里云皱了皱眉，却只能招呼底下守着的衙役，将这寡妇重新带回了前堂。
江胥与黎术坐在隔壁，此时也是有些茫然。不过两人却都不是轻言放弃的性子，黎术与江胥对视一眼，俱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黎术便抄着近道回了前堂，正正迎上从正门迈过门槛的寡妇。似是明白过来这衙门并不能将她如何，这女人高高的仰起头来，神情里头尽是倨傲，就连对上黎术的视线，也没了半分谦卑的意思。
江胥都不由得皱起眉来，却见那黎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端着架子抬起手来拍了拍。这两声清脆的声响还没落，就见那小二畏畏缩缩的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到底是背叛了自个儿的雇主，这寡妇瞧着又心狠手辣的很。
小二低着脑袋压根不敢对上那寡妇的视线，自然也就没能瞧见这寡妇猝不及防的一抖，连面色都添了两分苍白。黎术心中自然便有了论断，这知州点了点头，语气里头没什么沉冷的意思。
可他这端坐名堂，中正醇和的模样，本身对寡妇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压迫了。便听得这知州开了口，缓声道：“你可知这是何人？”
那寡妇收拾了心绪，冷笑一声道：“不知。我一个寡妇，不好与这外男相交。”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知州无奈的笑了笑，就沉声道：“你不识得他，可他识得你。小二，将你知晓之事，尽数报于本官。”
那小二闻言就是一个哆嗦，一头是阴险狠厉的寡妇，另一头又是城西的父母官，这小二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咬了咬牙，狠声道：“前几日，崔集崔少爷方才入住我们酒楼。我就
在路边碰着了这女人。”
说着，这小二也是有些羞愧，就迟疑着开口道：“她说有个赚钱的活计交给我，我就随着她到了一边的巷子里。我没想到，没想到是让我杀人！”
话说到这儿，知州都不由得冷哼一声，沉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还是杀了。”那小二闻言面上血色尽褪，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才道：“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媳妇，家里也没什么余粮，我实在是，实在是……”
这堂上的几人都懒得听什么可怜可恨之处，知州便摆了摆手，喝止道：“罢了，你继续说后头的。”
那小二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接着道：“之后，之后就是去买那毒药下到了药膳里头，之后诸位老爷就都知道了。”
这话音落了，知州转向那寡妇，缓声道：“人证已经在此，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得不说，这寡妇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强，明明那脸已经苍白如纸，可偏偏还能咬死了拒不认罪，就冷笑着道：
“人证能如何？不过是他一面之词，就能拿来定我的罪了？说什么许诺了银钱，媳妇，他哪里有，哪里来证明是我许诺了这些？”说着，这寡妇嗤笑一声，竟是又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两分：
“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定罪，不然你们能让这小二说我有罪，我自然也能买通证人说我无罪，这单凭一张嘴，如何能说得清？”这话就差指着知州的鼻子说他伙同证人诬陷于她了，可偏偏这女人所言非虚，知州还反驳不得。就算是纸糊的性子，也忍不下这般质疑。
江胥便见知州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惊堂木狠狠往桌上一拍，高声呵斥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也罢，休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