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大早的,外头就又闹了起来。江胥被陈玉一路拉扯着,非要顺着那人流,跑去二房跟前凑什么热闹。
等这两人过去,江胥才发现这门口真是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陈玉就兴致勃勃,发挥自己多年来围观八卦的实力,还真在这密密麻麻的人堆儿里挤出了条路,把江胥拉到了靠前些的地方。
这下,终于是踮起脚来能瞧见事儿了。
张秀正站在凤姐跟前,神情都带着愧疚,又有些迟疑。她小心抬眼瞧了瞧太太,又回头去看了看缩在自己身后,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求情道。
“太太,我这也没什么事儿,凤姐也是不小心的,就不必罚了吧。”
太太却是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倒还是有些不满和无奈在里头,可那神情一分软化的意思都没有。她故作踌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你怎么说也怀着身孕,哪儿能让这没轻没重的就撞倒了?今天若是不罚,她下次也不知道小心,若真出了事儿,你可怎么办?”
太太刻意将那句怀着身孕咬得很重。
这下张秀神情就是一僵,低了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凤姐儿正扯着张秀的衣角,听到这话扁了扁嘴,也有些后悔和委屈,带着哭腔低声道歉。
“对不起,张秀婶婶……我不是故意的。”
张秀一阵心疼,就赶忙回过身去,蹲下身子捧着凤姐儿的脸蛋儿,捏着帕子给小姑娘擦掉了眼角的泪珠。
“你没错,婶婶不怪你的,可别哭了啊。”
太太也不在乎做那恶人,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冲身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丫鬟赶忙跑上前去,先拉开了张秀,再把那凤姐按到软垫子上。
江胥就先松了口气。好在这莫燕还有些良心,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一个三岁大的小姑娘去跪冰凉的青石地。
陈玉凑在后头,也是嘟嘟囔囔。
“您说,这半大的孩子也是说罚就罚……不过也真是的,二夫人还怀着身孕,怎么也不小心着些,还能让个孩子撞了?”
江胥侧过头去,瞧她一眼,低声叹道。
“不小心也是正常,就是可怜了凤姐儿无辜。不过是为了假戏真做,给别人做了嫁衣。”
陈玉就是一怔,不由得瞪大眼睛,好奇追问道。
“什么假戏真做?”
可江胥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了。
转头再看张秀,那本就苍白的面色,现在看来更是血色全无。她皱着眉头,神色也有几分黯淡。看着跪在角落里头的凤姐儿,恨不得自己能替她担着这莫须有的罪名。
江胥就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是飞来横祸,怎么就糟蹋上了这两个人呢。
好在大房向来是受老夫人爱护的。
这头儿凤姐膝盖才刚挨上的垫子,老夫人就已经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平日里一步都走不动路的老夫人,此刻也是健步如飞。她半跪下来,伸手将凤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仔仔细细检查过才松了口气。
不过眼眶还是发红,搂着凤姐儿顺了顺小姑娘还柔软的长发。
“诶哟,我的凤姐儿呀!怎么的就受了这委屈呢……”
说着,老夫人也压根不管着太太还在跟前。她扶起了凤姐,弯下腰去拍了拍小姑娘裤腿沾上的灰尘。事事亲力亲为,也算是给这屁大点的小姑娘造势了。
“一个孩子家家,她又不是故意撞上去的?错也认了,歉也道了,有这么个意思就算了。你还真能让这么一个小孩儿跪上一天不成,这小腿儿可不得废在这儿了?”
太太油盐不进,皱紧了眉头,上前一步就要阻拦。
“老夫人,您这话可是不对了。犯了错就该罚,哪有这么半中间领走的?可是包庇了?”
老太太就沉下
面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也是寒冬腊月似得,着实冻人。
“你罚你罚,你是抓这府里的错处上了瘾,连这么个小姑娘都不能放过?我看你啊就是魔怔了!”
说着,老夫人就牵着凤姐儿的小手往外头走,太太那手攥着,指甲都掐进了手心。四周也没人敢拦,太太那手都已经伸了出去,可不住哆嗦着,最后也没敢出声。
张秀瞧着两人的背影,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江胥也放下心来,毕竟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跪上一天,恐怕也就只有太太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才能毫不动容了。
江胥垂下视线,扯着陈玉的袖子,两人一道往吴易奚院里去了。可江胥还没进门,就隐约听到屋里嬷嬷地急声催促。
“诶呦,三少爷,您可快些。那来的可是贵客!”
江胥微怔,与跟在后头的陈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江胥快步上前推开了门,这才瞧见是太太身边的老嬷嬷,正握着块上好的玉佩,要给吴易奚系上。
“少爷啊!贵客可是专程来看您的,您就这么一副打扮……”
说着,这老嬷嬷把吴易奚上下打量了一遭,砸了咂嘴,那眼里脸上尽是嫌弃。吴易奚伸开手臂,低头一瞧。
他穿一件月白色长衫,袖口滚了层云纹。倒是素净清俊的公子哥,可若是用来见贵客……
江胥也上前两步,温声劝道。
“少爷,若是真有贵客前来,这身衣裳就有些不够庄重了。”
吴易奚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与他相识时候不短,平日里也是平辈论交,哪里算得上贵客?不过是好友来访,这身也足够了。”
说完摆了摆手,也没给那嬷嬷再说什么话的机会,就自顾自出了门。不过在路过江胥身边时,吴易奚还伸出手来揉了揉江胥柔
软的头发。
“记得等我回来。”
江胥还没点头,陈玉先皱着小脸挡在了跟前,惹得吴易奚也是一阵的莫名其妙。好在他没空深究,只能冲江胥点了点头,眉眼含笑。
那嬷嬷恨恨地跺了跺脚,竟然也没把那玉佩留下,反倒是揣进了自个儿怀里。见江胥看她,还瞪眼剜了江胥一记眼刀,气哼哼地追在吴易奚屁股后头。
……
吴易奚刚迈进主院大堂,就见林觉站起了身。明明是客人,却比吴易奚这主人家的还要热情两分。他面露惊喜之色,快步上前,吴易奚也是一时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二人就在这厅堂之中交换了个拥抱。
林觉锤了锤吴易奚肩头,朗声笑道。
“许久不见,看来过的还算不错?”
吴易奚颔首微笑,扶着林觉手臂把人上下打量一遭,这才开口询问道。
“林……林尚书他近日可还好?”
林觉点了点头。
“不必担忧,尚书好得很呢。我就是代他办事,才有空来看看你。”
林觉这话说完,被冷落了许久的吴家人可就等不下去了。
吴老爷上前两步,责怪似得瞪了吴易奚一眼。
“人贵客来了家里,哪儿能让人这么站着说话?”
说完,吴老爷转而去面对林觉,满脸横肉的脸上就又挂上了笑。
“林先生,您也别跟我这小儿子计较,您坐,您坐。”
两人原本正要叙旧,这猝不及防被吴老爷打断。林觉哼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吴易奚。吴易奚就摇了摇头,跟在后头也落了座。
这林觉一坐到桌上,那可是宾至如归。嘈嘈杂杂,那话尽是冲着林觉去的。反倒是吴易奚,明明是吴家亲子,却被忽略冷落在一旁。
“林管事,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此地县令,可是位心系百姓,清正廉洁的父母官啊。”
这县令就赶忙起身行礼,林觉却是兴趣
缺缺,草草地点了头就作罢。县令也一点不觉得怠慢,还堆着笑,不住地恭维。
“林管事年纪轻轻就能这般得尚书信任,着实是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可林觉全然不吃这一套,闻言就恍然一般,点了点头。
“前途无量那是自然,祖上荫庇,还能指望两年的。”
这般路数县令还是从未见过,一时神情有些僵硬,只能扯着嘴角干笑两声。
“不愧是林管事……”
林觉一声哼笑,颇为不屑。这县令也是人精,哪儿能察觉不出林觉的意思?就迟疑着抬了抬眼,瞧了瞧坐在下首的吴易奚。
“诶呦,我竟是没瞧见,这三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啊。说来拎管事是专程来看三公子的?”
这下林觉可算是有了动静,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不过好歹也是有动静了,这县令极尽讨好之能,恬着脸问道。
“您二位是旧相识啊?”
这林觉还没回答,门外先传来了一把声音。
“哪儿什么旧相识?是吴易奚那外公认得人家林尚书,尚书才对他关照几分罢了。要是没有个站的高的祖宗,谁能记得他个书呆子?”
众人就都朝外看去,林觉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嗤笑一声。果然是吴锁,借着丫鬟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进了大堂。落座的时候那屁股刚沾上凳子,就是一阵的龇牙咧嘴,看着好不滑稽。
太太却顾不上心疼自己这小儿子。她捏紧了手里的茶杯,死死的盯着吴易奚。
那里是吴易奚外公荫庇……这林尚书与吴易奚的关系,可比这吴家人所想,要近的太多太多了。
莫燕曾经是吴易奚母亲莫琳曦的陪嫁丫鬟,自然比这些个吴家人知道的多些。
直到如今,莫燕也能清清楚楚地记起,曾经还是个落魄穷小子的林亦晟,将一枚步摇,簪进了莫琳曦发中。
不过就是差些缘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