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刘妈妈,吴家的诸多杂事也就走上了正轨。江胥管理佃庄的事也就避不过去了。
佃庄的事情并不算复杂,不然二夫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女子,也不能这么多年都把事情整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江胥确实不同。
二夫人可是二房的正妻,名副其实的主子。哪怕是二公子在外头花天酒地,半点不把张秀当回事,底下的下人也不敢不给二夫人面子。
可江胥一个通房丫头,哪儿能有这待遇?
果不其然,江胥都还没接手那些事务,不过是先去庄子上看看,就瞧见这佃庄的老人给她撂了挑子。
可不巧,江胥是跟着吴易奚一道来的。
当时江胥正要出门,刚理好了衣裳,步子还没迈出门槛呢,就瞧见吴易奚握着那柄折扇跟在她后头。
见她看过来满目疑惑,吴易奚还展开了扇子,扇上两下。扇面上绘着的正是江南山水,衬着吴易奚那张精致绝伦的容貌,倒是一副世家子弟的风流模样。
江胥装作不为美色所动,可暗地里却红了耳尖。她轻咳一声,开口询问。
“三少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出门去办?”
吴易奚却只是笑。一边挥着折扇扇扇风,声音出口如同金玉相击。
“我今日巡视佃庄。”
江胥哪里能不知道他那点想法?一边低了头吃吃的笑,一边轻声应下。
“正巧,胥儿今日也是要去巡视佃庄的。”
吴易奚就故作惊诧,上前两步。
“那胥儿不妨与我一道前去?”
等到了现在,江胥就不由得庆幸有吴易奚跟在她身边了。佃庄的老人们都不愿见她,别说是该在地里劳作的农民,他们二人走了这一圈,连管事的德叔都没瞧见。
最后还是吴易奚差人去找,老半天才看到德叔拐着腿走过来。
江胥看着,就眯了眯眼。瞧着德叔那走路的姿势,似乎是膝盖上出了些问题。哪怕是这个时代的宽松的裤管,也没能完全遮住着德叔已经扭曲变形了的腿。
不过江胥并未声张,只看着
德叔来了跟前,有些尴尬僵硬地笑了笑,低头给吴易奚赔礼。
“对不住啊三少爷……这庄子里头的都不知道是您来……”
吴易奚就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可袖子却被江胥扯了扯。
吴易奚顿了顿,就把那话都咽了下去。他低头瞧了瞧身边娇小的丫头,倒也有些期待她还能拿出怎么样的惊喜了。
江胥语气倒也不重,她此时没什么威势,刻意摆谱只会更讨人嫌恶。于是就故作无奈,低声道。
“虽然我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可我也是明白些道理的。德叔,我敬您是庄子上的老人。可是您今日做的事情可不太厚道。”
“您就因为不服,带着整个庄子的老人撂挑子。你们这活不干不要紧,可那损失的不都是吴家的银子吗?”
德叔低着头,看起来很是尴尬的模样。他粗糙的手在一块儿搓着,半天才应上一声。
“诶,诶……”
江胥就笑笑,又放缓了语气。
“不过您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是?还麻烦您带我去瞧瞧庄子上的账目了。”
这话显然就是要放过他们了。德叔非常诧异的抬起头看了江胥一眼。
这就正瞧见江胥笑着,一双凤眼弯弯,很是娇俏可爱的模样。德叔自然也不好意思跟这么一个宽宏又娇俏的小丫头再赌气了,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前头带路。
“二位跟我来吧……账目早就备好了。”
江胥只当德叔是要面子,不好意思承认那罢工的事儿。就没再说话,乖乖跟在后头。可到了地方才知道账目是真的已经备好了,桌上甚至连毛笔和纸砚都摆的齐齐整整。
江胥角不由得有些诧异。德叔看到她的神色,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就是想给个下马威,哪儿敢真的啥都不做。吴家这活儿好着呢,谁也不想丢不是。”
江胥听到这话也是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您倒是实诚得很。”
不过她也没有刻意为难这管事,只翻开账目,一页一页地看了起
来。
不过这账本在手里还没翻过几页,江胥就不由看向一旁坐着的吴易奚。
吴易奚虽然是一直坐在一边从没开过口,不过他也还是跟着一起看过账本的。这时候感受到江胥的视线,吴易奚就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记账大部分都是这样,所以才看的出胥儿你那办法的好用来。”
江胥叹了口气,跟着吴易奚玩笑说。
“果然,三少爷的妾室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易奚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接这话。
江胥也没再跟他闲话下去。提了笔在一旁的宣纸上,按着自己的法子,把账目一条一条顺着写了下去。
德叔也在旁边一直瞧着,他管着佃庄几年了,可比吴易奚那半吊子管账的水平要强得多。等江胥写过一页,德叔就已经看出了门道。
那一双眼睛是越来越亮,哪怕是了晒出的黝黑肤色,都快遮不住脸上兴奋的红晕了。
“这,这,好办法啊这是!”
江胥不由捂了捂额头。
心说这时代不该都是些含蓄内敛的人吗,她碰到的怎么一个两个瞧着都半点没那意思呢。她这么想着,就扭头去看吴易奚。这头才刚转过去,正好就撞上吴易奚那么一副具有荣焉似的骄傲表情。
得,一回事。
接下来的半日,就是看懂了法子的德叔与江胥一同整理账目。吴易奚在旁边瞧着,不过看了一个时辰,江胥就看到他以手遮面,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江胥忍下笑意,去看了德叔一眼,就指了指吴易奚那头。
德叔一看,就笑着点头,两人一起放轻了声音。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吴易奚就靠着桌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吴易奚再睁眼的时候,窗外都有些昏暗了。好在江胥还坐在桌前,德叔就在跟前瞧着。
吴易奚揉了揉眼睛,就也撑起身子去看。才发现江胥写着的似乎已经不是账本了。
他才刚醒,声音就有些缓,像是古琴琴弦震颤,听得江胥耳根一阵**。
“这是什么?”
江胥还没来得及
回答,德叔就先抢着开嘞口。
“三公子您是不知!姑娘刚才给我治了这腿,我这老风湿可是疼了十几年了,多少大夫都没看好。”
“胥儿姑娘不一样啊,那可是药到病除,可比那些个游方郎中强得多了!”
江胥听到这话也有些尴尬,赶忙摆了摆手。
“哪里有您说的这么夸张,您这风湿这这些年了,可不是我这一辆贴药能治的好的。”
德叔却是不乐意听她说这话。拍了拍桌子打断。
“诶,您还谦虚个什么劲?我这风湿多少大夫看过,半点起色都没有。可您这方子一敷,那立马就不疼了。可不就是神医吗?”
江胥哪里想到他还能越说越夸张,一双耳朵变得通红。吴易奚坐在一旁,借着那点烛光瞧得清清楚楚,嘴角也不由带上了笑。
“我也就是会治一些跌打损伤罢了,担不起您这么夸的。不过我的方子确实是方便一点,好多以前村子里的土方不要钱抓药的。”
德叔就咧着嘴笑。把一旁江胥写好的方子仔仔细细一张一张收了起来。
“你哪能担不起夸。佃庄里头磕磕碰碰常见的很,你这方子可都实用着呢!”
说着,这德叔就跟对待什么宝贝似得,把那些方子妥妥当当地折好收进衣裳里了。
江胥一阵哭笑不得,可也知道德叔说的话句句都是事实,只能不再反驳,红着耳朵跟吴易奚回府了。
不过经了这么件事,倒是又许多江胥不知情得事情在暗中发生。
她也是懵懵懂懂,走在路上总被其他仆人打个招呼,偶尔有谁买了水果也会分她两个。通房丫头地位在府里其实非常尴尬,江胥以前可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一时也有些发愣。
等她拎着两个橘子回了院,正碰上出门的吴易奚。江胥瞧了瞧那不大漂亮的橘子,又看了看从上到下一尘不染的吴易奚,一时有些迟疑。
不过倒是吴易奚,上前两步先伸了手,江胥也就从善如流地把那橘子递了一个过去。
吴易奚看着也没什
么急事,一边剥起了橘子一边跟江胥聊天。
那双手骨节分明,玉雕似得吸引人视线。估计也是发觉了什么,吴易奚剥完一个橘子没往嘴里送,迟疑着往江胥面前递了递。
江胥整张小脸霎时通红,下意识地要摆手拒绝,可胳膊抬到一半,又转了个方向去把剥好的橘子接了过来。
不接又能怎么办呢,还能告诉人家我看的不是橘子,是手不成?
吴易奚接过了另一个橘子,开口询问。
“胥儿今日出府了?”
江胥遮遮掩掩,摇了摇头。
“没,胥儿今日没出去过。”
吴易奚也是怔了怔,把一瓣橘子剥下,放进了口中。
“那这橘子……?”
江胥听到他询问,也是皱了皱眉,神情里头都是疑惑。
“这橘子是路过的仆从送的,我跟他面都没见过两次,以前也没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吴易奚笑着看她,明显是已经找到了原因。江胥就没再说下去,只瞧着吴易奚带笑的眼。
吴易奚摇了摇头。
“以往是以往。胥儿前几天给了德叔那方子,德叔也没藏私,全给底下传出去了。如今下人们可都知道胥儿姑娘人美心善还不忘本,都对你赞赏有加,可是喜欢的很。”
“竟是因为此事……”
江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低声嘟囔出一句。
“无心插柳柳成荫……”
吴易奚没听太清,不过他也忍不住为江胥骄傲,本来伸出手去想摸摸江胥头顶,可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橘子汁水,又只能遗憾的收回了手。
“胥儿,我吴易奚此生,能得你这知己,可是死也无憾了。”
说着,他笑了笑。江胥抬头去瞧,从那波光潋滟的眼底看到了骄傲,和些微的窃喜。
江胥皱了皱眉,正要疑惑,就听吴易奚笑道。
“不过你身为神医弟子的事,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与我交心,我自然不会负你。”
江胥神色就顿了顿。
好好的书呆子,怎么就能因为这瞎话高兴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