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着这种让人无语的场面，每人都没说话。
沉默了良久，刘福根说道：“昨晚他们就开始了，所以我都没来得及去询问相关的知情人。我以为咱们有补偿标准，大体上说得过去就行了。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昨晚郭向量的事情就很头疼，现在呢，这些树怎么处理？”
看着刘福根一脸的无奈，张怀民算是明白了，站在这里徒增笑料而已。
四人只好悻悻地回村委会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回到村委办公室后，刘福根照例是先点了一支烟，看着烟圈升起来了，郭向文才为他们都倒了一杯水。
刘亮说道：“这不是胡扯蛋吗，现在种什么树，骗补偿？不给！昨天开始种的树，一分钱都不给！”
刘福根说道：“县政府拆迁补偿规定上可没有刚种的树不补偿这一条，再说，这次涉及的人多啊！”
张怀民心想，这才是重点。就像中国式过马路，他不看你红绿灯，等够了一定的人数，即使红灯也过去。
人多，你奈何他们不得！
张怀民心想，这也许就是农民的劣根性吧，可是，有多少人不是这样呢？城中村改造，从得悉这一消息的那一刻起，就会家家户户搞建设。就像用纸糊一样，把院子里全建满，以其多评估些价值。外面不让建，就在屋里挖地道，偷偷建地下室，千方百计增加面积。
在利益面前能淡定的，也许只有圣人和傻子。
那位说过我对钱不感兴趣的人，其实是他背后的资本让他这么说的，包括他常穿的布鞋。
张怀民问道：“就像这种情况需要额外支出的补偿有多少！”
刘福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这个应该有二百多万左右吧，这需要仔细数一数才能决定。”
就在这时，张怀民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吕正祥！他拿起电话就往外走去。
吕正祥说道：“怀民，我专门成立了一个华电西沟水电有限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运作，目前合作伙伴已经谈妥，你们要抓紧开始前期征地拆迁工作，我们马上开始施工建设。”
张怀民心想，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想着要是他们不急的话就慢慢商量一下，这次可好，人家催开了。
目前这种情况，这可怎么办呢？还没开工，就给人家多花出去几千万，事情不能这么做吧？
对面听到他一直不吭声，就又问道：“怀民，你在听着吗？你们那儿什么情况？”
情况，正是因为这儿的情况不能说我才没说话呢！
想到这儿，张怀民忽然有了主意，他对着话筒大声说道：“什么？吕总，你们不能这样吧？我们已经开始征地了，你说不干了！这不行！”
这句话弄得吕总在电话那端一脸懵逼，不知道什么情况，又问道：“你们那儿信号不好吗？没听清我说的啥？”
张怀民说道：“什么？还要赔偿你那200万元设计费？我们这儿拆迁都已经补偿上千万了，你还得赔偿我们呢？”
这几句话，屋里的三个人都听到了。
心想，吕总打来电话不干了，还要求赔他水电站可研设计费用200万元呢！
这下子，这三人不知是轻松还是难过。怎么这就和小孩过家家似的，刚才还玩得好好的，忽然就打起来了呢？
屋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来到了院子里。
张怀民的声音依然很大：“那不行，我们不但不会赔你设计费用，你还要赔我们损失呢！”
对面的吕正祥听到上一句“拆迁补偿已经上千万了”这句话，就知道张怀民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所以，就配合他说了几句话。
看到三人都出来了，张怀民说道：“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们这地方，你找不到第二家。”
说完，满面愁容地挂了电话。
电话刚一挂，刘亮就问道：“吕正祥不干了？”
张怀民说道：“是啊，他刚才说投资太大，没找到合作伙伴，不想干了。还要咱们给他出可研设计费用呢。”
刘亮义愤填膺地说道：“这就是玩咱们啊，上次还说得好好的，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给他设计费，给他个屁！”
“说不定王书记都给县里领导汇报过了，这不是让我们自己打脸吗？”
“张书记啊，你怎么就结识了这种人啊！”
看来，刘亮是真生气了，他连张怀民都开始埋怨了，丝毫没觉得张怀民比他的官还要大一些。
张怀民也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啊，这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这时刘福根微微一笑，说道：“他不来就算了，咱们也留了可研，随后作为一个项目等待有缘人吧！”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
张怀民拿出手机，给吕正祥发了个信息：“谢谢你的配合，拆迁上遇到点麻烦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放心吧，不会太久。”
这时，刘亮没好气地对张怀民说道：“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赶紧回去给领导汇报一下，他们还在等着呢，咱们已经停了。”
张怀民说道：“也不急嘛！他们不是在种树，让他们多种会儿吧！”
看着头顶的烈日，想起那些在地里栽树的农民，张怀民觉得他们又可怜又可恨。
张怀民想了一会儿，对刘亮说：“你要有事就先回去，我和刘支书再去地里看看！”
刘亮像获得了大赦似地，高兴地说：“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让车来接你！”
说完，他就上车走了。
郭向文还留在村委办公室里，不用拆迁了他就没有跟出来。
就这样，张怀民和刘福根走出了村委大院。
等他们走出村子，快要到项目建设所在地的时候。
果然不出张怀民所料，很多在地里种树的人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这时，有个妇女走到刘福根面前，瞪圆了眼，龇着牙，恨恨地说道：“有你们这么做领导的吗？这么热的天，刚种满树，又说不干了。这不是害人精吗！”
刘福根站住了，他也不恼，说道：“二妞，我让你去种树的吗？我让你回来的吗？什么不干了，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几句话说得二妞呆在了当场，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说道：“我错了，不是你说的，怨我们活该！”
听了这句话，张怀民有点想笑，他在心里说，确实活该！
这时，刘福根又说道：“二妞，平时我让你们去绿化荒山，那是国家项目，有补贴的，你都不去。这会儿学勤快了，半夜就来给玉米地种树，你这是林果夹作吗？”
这句话，说得二妞的脸更红了。她似乎有些恼了，说道：“怎么了，别人能种我就不能种，我的土地，我爱种啥就种啥。”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可清楚这位老支书，骂人不带脏字，句句诛心！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刘福根看了张怀民一眼，像个小孩似地笑了笑，说道：“刚才的电话内容不是真的吧？”
张怀民心想，果然什么都骗不过刘福根的眼睛。
刘福根是从张怀民的眼神中判断出来的，在他接电话的过程中，他的面部表情很自然，甚至还一度有笑容。
但是挂了电话以后，脸色就变得比较难看。可是发自内心的愁苦和装出来的愁苦毕竟是有差别的。
他意识到这里有鬼，他同时想到，张怀民这样做必然有它的用处。
想到这儿就很明确了，至少可以让他们少种树。
和他们预料的一点不差，他们走到地头的时候，村民已经开始往回走了。更别说刘亮急着去给主要领导汇报这件事。
刘亮和郭文亮肯定要有一个指示或者故意默许了村民去种树。或者他们两个都有这样的意思！
这个时候，张怀民当然不能让老书记再担心了。
他说道：“和我表达的恰恰相反，吕总在电话里说，他已经找好了合作伙伴，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专门来建设运营这个水电站。他让我们抓紧完成征地拆迁任务，他们随时可以进场建设。”
刘福根心想，张怀民是果然年轻，脑子转得飞快，这种办法自己也会想出来。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自己可想不出来。
于是他说道：“怀民，幸好你是始终为群众着想的，要是你都是为了自己。那可就把别人坑惨了！”
张怀民说道：“也不是啊，我没坑他们吧，我这是在帮他们，让他们学会正确处理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区别。我是为了他们的长远利益，让他们暂时牺牲一下眼前利益。”
刘福根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说道：“我喝醉了都不扶墙，就服你！大道理一堆一堆的！”
张怀民的童心又上来了，说道：“可别这样说，大学的辩论会我是第一名啊！”
刘福根说道：“你要不是第一名，肯定就是评委不公平。”
这一老一少在路口的一棵树下说说笑笑，看着在地里陆陆续续种树的人都回去了。
这时，张怀民说道：“我回去吧！这两天先别透露这件事。”
刘福根看了看半空中的太阳，会意地笑了笑。
往回走的路上，刘福根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记得当时就是做了一套假手续应付上级检查，这下子成真的。到时候怎么赔他。”
“关键是，咱要是不认，人家那是真的咱就违法了！要是认了，群众利益受损失呢？”
来的时候，张怀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年代很久远了，有些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张怀民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你给郭向文说，就说人家觉得郭向量要求的赔偿太高，放弃了建电站的想法。”
刘福根一听，在心里连赞几个妙字！因为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全村人势必都认为是郭向量影响了电站建设。无论那个拍卖协议是真是假，知道内情的人肯定会出来说话的。
如果郭向文根本就不给别人说这件事，说明他和郭向量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
当然，也不排除刘亮和村里其他人有联系。如果每人都出于公心，不故意往外扩散征地消息的话，是没有村民半夜去种树的。
可惜了，所有的树在夏天是不好栽活的，如果天天浇水的话可能也能坚持几天。否则，那就是树枝，不是树！
刚走到村委会的时候，张怀民说道：“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当年交钱的旁证。”
一句话点醒了刘福根，村里的帐没有了吧，也许能从其他地方找到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