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张怀民不说,郝永志就不问了,只是一个劲地陪他喝酒。
很多时候,心事都不是问出来的,而是自己说出来的。
酒后吐真言,不到酒后,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他俩就这样一杯一杯碰着干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张怀民才用有点醉意的眼神看着郝永志。
郝永志知道,谜底就快要揭开了。
张怀民端起酒杯,又放下了,他又一次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喝了个干净。
他什么也没说,把那个链接打开,把手机递给了郝永志。
郝永志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看到最后,他疑惑地问道: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照片都是真的,文字绝大部分是假的!”
张怀民说道:“由于我发现那种杏仁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于是让张慧芳找了几个家庭贫困的同学,帮助收集杏核,然后我给她们报酬。”
他又详细说明了宾馆那张照片当时的背景,由于当时的上访信就是郝永志帮忙邮出去的,所以解释起来很简单。
对于王鹏事件,张怀民诚恳地说道:“我确实没有考虑到意外情况,这个责任在我!”
接着,他又说道:“我们见过王鹏的亲人了,实事上,他的家人不像报道中说的那样反对修路反对我,他们甚至还十分拥护修路。”
“镇政府准备的补偿款他们也坚决不收!”
“哦,有这种事?你们补偿了多少?”郝永志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50万元!”张怀民说道。
“是不是他们嫌少,这才发到了网上?”
张怀民摇摇头说道:“你没去现场,不了解情况。去了现场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从他家出来之后,我和同事曾感叹道‘最基本的良知,往往在老百姓身上能达到更深的体现。”
他舅舅说过一句话:“他是因为修路,这是给百姓办好事,因为这条路,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人的命。”
这就是当地群众对修路的认识!
“即然是这样,为什么网上还会出现这种帖子呢?”郝永志问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动了谁的奶酪吧?或者,是谁对我有意见。”
看到那个帖子的浏览量也不太大,郝永志问道:“刘燕看到了没?”
张怀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他发给我的!”
刘燕也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看到那一则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判断就是假的。
她认为照片是P上去的,可是,她看了一下时间,张怀民春节那次和那个女孩走出宾馆的照片,正是那晚她和张怀民被带到派出所的那次。
她认为张怀民做不出来那种事,可是后面的那几张照片,显然还是同一个女孩。
这就让她有些疑惑,如果说那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为什么几个月过去了他们还会再到一起?
王鹏事件她相信是意外,但为什么就正好就是张怀民分工的工作。
在内心里,她感觉张怀民是被冤枉的。她又不敢去见他,万一他和那个初中生真有问题呢?
她不敢往下想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的时候,他爸爸对她说:“张怀民被免职了,你听说了没有?”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爸爸,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修路,他是负责知东公路改建工程的,结果安全措施没跟上,导致一个人死亡!”
这时,刘燕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一下,她担心免职是因为网络上说到的男女关系问题,就等于把那件事做实了。
她就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了。
至少现在她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所以她想静静,她没有勇气去见他,怕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不想放弃,毕竟他一直都在她心里。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刘世立又说道:“燕儿,你看到了吧,没有一定实力的人很难站稳!”
“他这么年轻就安排了副镇长,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可是……”
刘世立考虑了一下措辞,缓缓说道:“这类意外事件谁能避免?这分明是借此机会把他拿掉。”
“再说得透彻点,即使这次没有意外,就不会有下次吗?只要想处理你,肯定会有合适的理由。”
“这一次意外,不过就是一个机会罢了。”
刘世立以为自己在给女儿讲社会规则,殊不知刘燕心里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也许张怀民早就回老家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张怀民会不会回去?
他放弃了省委办公厅的公务员职位,来到这个偏远乡镇,他又为了什么?
她内心陡然升起一种想要去见他的冲动。
可那个念头刚刚在心里升起,就又被现实浇灭了。她担心别人的议论,尽管她从爸爸的谈话中知道他没有看到网络上那则消息。
但是,也有很多人看到了,其中就有她的同事,她怕别人笑话她。
尽管她知道那是假的,她又怕万一是真的。
她就这样被一种矛盾的心情支配者。
“别想他了,我判断他终究还是会回去的,还是从本地找一个为好。”谷丽容看着忧心忡忡的女儿,忍不住说道。
一有机会,父母就会这样说。
这也难怪,父母就她一个女儿,怕一不小心,她这只“燕儿”就飞走了。
刘燕依旧沉默着。
倒是张怀民和郝永志,随着一杯一杯的酒灌进肚子里。
所有的酒意都涌上了心头。
张怀民说道:“要是回去,我真觉得憋屈!要是留在这儿,我更憋屈!”
郝永志说道:“回去就不是你的性格,放心吧,你所面临的环境很快就会改变?”
“为什么?”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郝永志说道:“你没看出这都是以前僵化思维留下的后遗症?”
“从你这件事上,我们也能看到‘为了不出错,坚决不干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思想还牢牢地吸附在知章各级干部身上。
“你还记得上次你们去苏市办事时翟庆云的感叹吗?”郝永志问道。
“记得啊!他感觉干部作风有了很大变化。”张怀民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提起那件事。
郝永志说道:“从现状来看,刘书记来到苏市以后,特别是开过全市干部大会后,你们知章的干部还是老样子,没有大的改变。”
“下午我们到便民服务中心也看到了这一点,看上去为办事群众准备了热茶水、糖和引导服务人员。”
“但是,你看看办事人员那僵化的办事程序,事事都要打电话请示局里领导,一点都没有起到便民的效果。”
郝永志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我怀疑刘书记已经到了知章,他极有可能去暗访了。”
他没猜错,就在郝永志和他们科长出发来知章的时候,刘书记和秘书长崔林海也出发了。
于此同时,崔林海安排市委办给知章县政府下发正式通知,告诉他们近期将会到知章视察。
所以,知章县各级领导正在紧张的准备各项迎接工作。
崔林海分别安排了市委办几个科长带人到知章县,让他们别和县政府联系,注意保密,分别安排了几个民生实事参观点,看一下知章县的社情民意。
正如郝永志猜到的那样,刘书记来知章县暗访了。
刘书记和崔林海带着年轻的保安队长,戴着一副宽边墨镜,打扮的像一个暴发户一样,也一并来到了知章县。
刘长贵本来准备按照知章县事先安排好的参观路线走一遍,看看他们有什么地方做假了没有。
结果,在他们到达知章县城的时候,秘书长崔林海说道:“刘书记,网络舆情科刚发现一条涉及知章的负面消息。尽管阅读量不大,但是一旦广泛传播,可能会造成工作被动。”
说完,崔林海就把那条他刚收到的消息转发给了刘书记。
一看标题,刘长贵就说道:“会有这种事?”
随着内容的逐渐展开,刘长贵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他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尽管他和张怀民没有更深的交往,但是这个人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
他没有过多的担心王鹏事件,要发展就会付出代价,这点认识他还是有的。
但是,他担心的是张怀民真的是为了政绩急功近利。
男女关系问题,尽管从照片上看不出什么,但如果属实,那就说明张怀民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彻头彻尾的恶人。
作为一个在纪检战线工作过多年的老同志,刘长贵养成了让事实说话的习惯。
他惯于独立思考,从不轻易表态。
尽管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小的就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
作为一个几有着几百万人口地级市的一把手,如果他拘泥于这些事情。
那么就不仅是他性格的缺陷,更是严重的工作失误。
但是他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认为,他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并且是他亲自去弄清楚这件事。
他认真思考后认为,尽管这看似是一起孤立的个人作风问题,但也许是两股力量的斗争。
是勤政与怠政的斗争,是发展创新与固步自封的斗争,是良币与劣币的斗争。
他不能让劣币驱逐良币。
于是他对崔林海说道:“咱们先把这两件事弄清楚吧!”
崔林海会意,安排司机直奔山弯村而去。
崔林海看到那则消息后,头脑中一下子就想起那天雨夜在鹤山村遇到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和他的那句话:
“共产党员,东坡镇干部张怀民!”
前任领导在的时候,崔林海也是左右为难,想干点事情,掣肘的因素太多。
刘书记来了以后,他打心眼里佩服他。
面对一个积重难返的乱摊子,刘书记以抽丝剥茧的态度,一个县区一个县区治理。
对症下药,不疾不徐,坚持问题导向,标本兼治,几个月下来,全市发展面貌焕然一新,干部作风明显转变。
埋头做事的人多了,混日子看风向的人少了,干群关系鱼水情深,营商环境风清气正。
知章作为一个落后、贫困的山区县,已经是刘书记的最后一站了。
解决完知章县的问题后,刘书记就准备组织大规模的招商队伍,到南方发达地区去招商。
承接南方发展过程中的产业转移。
车子驶入山路的时候,刘长贵他们看到了正在整修路基的农民工。
他们看到,在危险的路段,设置了明显和标语和防护措施。
在山崖上,有人腰上系着安全绳在除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