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田副书记站起来要走，王雨方和肖西风也站起来紧紧跟着。
只有付为民没动，他在思考着田副书记的话，在心里说道：“那能分开吗？要不是张怀民争取来资金修路，那会有王鹏这种事发生。那张怀民的副镇长不是还做得好好的。”
付为民想到这些话的时候，张怀民正在车里反思自己的行为。
当他走进车里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甚至发动着车开出镇政府的大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他把车开进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当他看清楚前面的房子时，他才看到，自己无意识地把车开到了鹤山村。
怕别人看到他的车，他沿着山路开到了许多曾经的石子厂停下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是因为半夜听到了窗户外的哭声。
没想到，自己就和这个小山村结下了不解之缘。
尽管他来知章县工作是因为刘燕，可是内心也有一种使命感促使他过来。
这里的百姓很苦，这里的经济很落后，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战士，要把这里的群众救出苦海。
他自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呢？”
他难过的不是免去他副镇长这个职务，而是这种营商环境是不可能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
鹤山村的生态旅游民俗村马上要开工建设，水电站项目也很快就要动工。
就目前这种环境，谁还敢支持这些项目开工建设呢？
自己该怎么办？一走了之？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他无意中注意到，刚才那阵急雨形成的水流，已经顺着峡谷流下去了。
原来，许多在拆除石子厂设备的时候，顺道把壕沟都填平了，并且在原来把原来峡谷方向的高台削平了。
看到这种情形，张怀民顿时想起那个雨夜奔驰几百公里来到这儿的情景。
安置房也快建好了，如果这段时间把路修好了，鹤山村群众的生活肯定会逐渐好起来的。
要不就回去吧，反正才刚来这儿没多长时间。
回老家去，干什么都会顺风顺水的。
刘燕呢？他这才想起好久都没跟刘燕联系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拨通了刘燕的电话。
电话那端“嘟、嘟”了几声后，对方按了拒绝键。
他以为刘燕现在不方便接。
“嗡嗡”一声，手机来了一条短信。
“这一段先别联系！”
看到这则消息，张怀民一愣，又怎么了？
那倒是因为这几天忙没顾上联系，冷落了她，她生气了？
于是再打，对方还是不接。
“让我安静几天吧！”同时发过来一个链接。
张怀民打开链接一看，瞬时就愣在了车里。
那是当地的一个论坛，他看到的这个帖子上面醒目地写着：“副镇长包养女学生，为了政绩致人死亡。”
然后下面就是图片，有他和张慧芳春节期间走出宾馆的图片，有他们在租房处的图片。
他们在租房处的图片，角度选择的刚刚好，由于正是夏天，穿的单薄，看上去两人很亲密。
他实在想不起来别人怎么会有他和张慧芳春节期间一起走出宾馆的照片。
也正是这张照片，让他认识到了人性的险恶。
后面就是王鹏葬礼上的一些照片，有哭得撕心裂肺的父母，有充斥青春活力的王鹏健在时的照片。
强烈的视觉对比，看了让人觉得组织修路的张怀民就是一个刽子手。
配上文字说明和当时尘土飞杨的修路现场，更显得事情真是可靠。
张怀民心想，单纯就这一件事，刚才给他的处理一点都不过分。
甚至下面的评论里要求把他送进监狱的都有。
免职？网友压根就不考虑还有这么轻的处分。
张怀民明白了，刚才田副书记说的“其他事情”估计就是指他和张慧芳照片的事情。
既然田书记说和事实有出入，说明去调查过张慧芳她们。
至少在这件事上，纪委办事是认真的。
这肯定不是对修路工程有意见的人干的，这是对他个人的立体攻击，分明就是想搞臭他这个人。
张怀民被免职的消息，金胜亮是听政府办公室主任说的。
就在田副书记到东坡镇宣读文件的时候，政府办公室李主任走进了金县长办公室。
有一次张怀民来找金县长，李主任碰到过，对这个睿智的年轻人印象很深刻。
他在文印部看到纪委打印的免除张怀民职务的文件后，就来找金县长。
一进门，李主任就说道：“金县长，张怀民被免职了，你听说了吧！”
金胜亮一下子愣住了。
免除一个副镇长，是不需要通知他的，但是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彻底愤怒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一拳狠狠捶在了桌子上，茶杯里的水都溅出来了。
他轻声骂了一声；“妈的！”
看着办公室主任还在旁边，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什么原因？”
“知东公路扩建有个人因为安全措施不到位身故，他是直接责任人！”
“哦，有这种事？是家属要求的？”
“不清楚！”李主任回答。
随即，金胜亮让纪委送来那份处理文件。
他认真读了一遍文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但是他感觉这是一个阴谋。
如果是家属要求的，肯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相反在一片静寂中突然就处理一个副镇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过多地关注这个事情了，刘书记马上要来视察，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金胜亮心想，等刘书记视察以后，无论如何把张怀民调到政府办公室。
他们这样折腾，人家迟早会走的。
就在金胜亮考虑张怀民问题的时候。
在车里的张怀民正在想，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与其说为了爱情，倒不如说为了信仰。
可惜了，在这一瞬间，支持他留在这儿的信念全塌了。
事业和爱情都按下了暂停键，他该何去何从。
这个地方留给他的只有悲伤，他自认为引以为豪的工作，现在都成了处理他的罪证。
这个世界可以很坏，但是自己不能变坏。
这个时候，车窗外的雨停了。
他打开了车窗玻璃，外面雨后带着清香的空气飘了进来。
他想到，这里留给他的也不是仅有悲伤。
他在这里见证了人性的善良，像王鹏的父母，他们认为修路要大于儿子的生命。
他也见证了那些为工作勤勤恳恳的人，像金胜亮、付为民、翟庆云。
还有鹤山村辛计增，这个在洪水中受损失最大的男人，依然无怨无悔的为群众服务。
仗义执言的史老汉，浑身写满故事的刘福根。
想到刘福根，他想起了那晚刘福根给他讲的故事和那两句话：
“人生有高潮就有低谷，当你处于谷底时，要学会忍耐，千万别轻言放弃。”
“当你停止，那么当时的低谷就成为了你终生的高点。”
他想起和郝永志对酒当歌的时候说到的“横渠四句”。
眼看天色已晚，知章县这么大的地方，竟然没有他可去的地方。
他心中一阵悲凉，准备回去的情绪再一次占了上风。
白颊黑雁刚出生，就得从百米高的悬崖跳下去。
没有退路的人生，也许更能激发求生的欲望。
问题是张怀民不但有退路，似乎退路正好就在罗马。
这才是他纠结的原因。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他任由电话响着，心想，谁的电话我都不接。
一个周期结束后，铃声停了。
不到一分钟电话再一次响了，他瞄了一眼屏幕。
原来是郝永志！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刘燕，似乎郝永志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电话接通后，话筒里传来了郝永志兴奋的声音。
“镇长弟弟，你在哪儿呢？”
“你要找弟弟你就说，你要找镇长我就挂了！”张怀民用威严的语气说到。
电话那边的郝永志一脸茫然，不知道这边怎么了。
他急忙说道：“弟弟，我到知章来了，晚上叫上刘燕咱们喝一会儿。”
张怀民没好气地说道：“要是咱俩喝，我马上就去，要是你和刘燕喝，你直接和她联系。”
郝永志心想，估计是闹别扭了吧，怪不得今天说话那么冲。
于是说道：“当然是咱两切磋啊！叫不叫刘燕我无所谓。”
“好的，你在县城等我！”
张怀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本来他一肚子委屈没人倾诉，这下可好，郝永志送上门来了。
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湿滑，特别是那些正在整修路基的路段。
有些刚开挖的沟槽已被杂物填满，有些施工路段再一次被冲得坑坑洼洼。
特别是一些刚刚动工的地方，又被恢复了原貌。
张怀民心想，要是自己走了，这儿难道又要恢复原貌了？
唉！张怀民叹了一口气，心头越发沉重起来。
经过了艰难的施工路段，张怀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没有了往日的张扬，他在一个拐角路口找了一家烧烤店，给郝永志发了定位。
几分钟后郝永志来了。
远远地看到郝永志下了车，坐在路边摊上的张怀民也只是摆了摆手让他过来。
一点也不像迎接大学最亲密室友的样子。
尽管在电话中郝永志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现在见了面，他觉得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走到跟前，张怀民只是示意郝永志坐下，什么都没说。
郝永志拍了拍张怀民的肩膀，说道：“弟弟，这才几天呢？上次还意气风发，今天怎么如此颓废？”
张怀民满肚子的话要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淡淡的说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郝永志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记得我上次给你说过的吗？刘书记就快要来知章了，我和科长先来探探路！”
“怎么还要探路？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张怀民问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居然说没有任何任务，这不，我就来找你了！”
“你们没有和县委办、政府办的人对接？”
“如果有对接，那咱两还能在这儿喝酒聊天？”
张怀民没有心思在这儿陪他猜哑谜，让服务员搬来一件啤酒，开始了借酒浇愁。
郝永志忍不住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无精打采的。”
张怀民忍不住说道：“哥哥，要不我回去吧？”
此话一出，郝永志顿时觉得张怀民这次遇到的打击不小。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张怀民还没有退缩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