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动作随即一滞。
没错，在他们的视线中，分明只有一具干枯惨白的无头尸体躲在车后。
它的小腿被反拧过来，仍旧保持着被折叠在柜子中的角度。
双臂间则怀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此时正一脸迷茫的环视四周：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现在该怎么办啊，还找不找车了？”
没有人理他。
寒夜这边，男人乖乖退离几步，脸上的笑容带着些痞气。
“与鬼作伴，你是被骗了？还是受到它要挟了？”
“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我叫温良。”
原来这人刚刚从那边跑过来，是以为他是被王立吉抓了。
这才专程过来解围救他的。
寒夜简明扼要地说：
“不用，这鬼还有用。”
“……哈？”
“我之前遇见他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说明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温良：“……？”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为了解除误会，寒夜将遇见王立吉时的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温良听完，若有所思道：
“照你这么说，他是在逃进柜子以前，头就和身体分了家？”
寒夜点点头，“只有这样他才能钻进那个柜子里。”
“我去，这里是真邪门啊。”
温良打了个寒颤，
“有个女鬼就算了，还有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无头鬼。”
“这里不能按常理看待。既然是梦，我怀疑应该是强烈的求生执念才让他复活。”寒夜说。
温良默默道：“社畜大哥，你不一般，应该不只是个卖保险的吧？”
寒夜低头看了眼自己价值不菲的西装。
你，礼貌吗？
他嘴角抽搐，“……总之你先配合着我把戏演下去，别露馅。”
“yes！My，sir！”
温良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抬手指向寒夜身后的墙壁。
“这片我都摸熟了，那边确实有一扇红门。门上挂着一把锁，我试过了，撬不开。”
寒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因为环境实在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温良又说：“找车是吧，我跟你一起。”
“这里的人全都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车上不敢下来，实在指望不上。”
他实在是太自来熟了。
也很年轻。
感觉是在日常生活中，与李小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都不明不白地来到了李小小的梦境里。
这着实奇怪。
但寒夜现在没空跳出来想这些。
正好此时王立吉也过来了。
二人一鬼互通了姓名后，寒夜便抓紧时间逮着王立吉问话：
“李小小蹭的车，应该不止一辆吧？”
王立吉显然没想到寒夜会这样问他，又想含糊过去。
寒夜便冷笑道，“你还想出去吗？”
“八辆！”
王立吉脱口而出，随后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下来：
“哎哟，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事，她倒车入库一连蹭了八辆车，八辆啊，这太丢人了，谁听了不笑话？”
寒夜没理他，只继续问：
“事故发生时你在车上吗？”
“我那天喝酒了，开不了车，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置。”
王立吉显得有些不耐，
“不是，你问这么多干嘛，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车吧？”
正说着话，楼上忽地传来一声凄厉可怖的尖叫！
有汽车被发动了，加速的嗡鸣声带来极有冲击力的碰撞！
然后就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爆炸！
“砰——”
身处负二楼的几人，都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双耳，但无济于事。
那爆炸的轰鸣震耳发聩，顶部甚至因为冲击波产生了轻微的晃动，粉尘和土块碎屑不断从头上掉落下来。
怕不是李小小又逮着猎物了。
除了寒夜以外，在场的二人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
等耳鸣消失，他们面面相觑间，寒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也许可以找车钥匙。
“特定的车，一定需要特定的车钥匙才能启动，而车钥匙一般都在主人手里。”
“等会儿等会儿……”
王立吉颤抖着声音问：
“你，是要去那个女鬼身上找钥匙？！”
“不是我，是我们。”
寒夜抬眼，一字一顿。
王立吉惊得险些没被口水呛着，
“大哥，你没开玩笑吧？那可是鬼！”
寒夜：“……”
你不也是个鬼吗？
一旁的温良像小学生一样举手发言说：
“有意思，听着挺好玩的，我可以帮忙！”
他长得实在不怎么能跟“乖学生”这三个字沾边儿，所以看起来反而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
他右手被玻璃碎片割出的伤口还在流血，本人愣是一点也没管，还在傻乎乎的笑着。
寒夜有些看不下去，
“你不去处理下吗？”
温良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直到寒夜指了指他手上的伤，他才恍然：
“这个啊，没事，家常便饭。”
骄傲的语气，仿佛是件多光荣的事情似的。
简直就是一只摇着尾巴咧着嘴的大型犬！
“嗨嗨嗨！”王立吉恼了，
“你俩有在听我说吗？”
“不去也行，你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寒夜反问他。
王立吉：“……”
又问王立吉，李小小平常把车钥匙放在哪里，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口袋挎包云云。
可李小小的衣衫破烂，也没有背包。
钥匙如果算做比较重要的东西，那应该是被她藏在了身上其他什么地方。
于是事情便这样暂且定了下来：
他们确定了一处没有太多障碍物的空地，就此分散开，三人分别藏进不同方向的三辆车内，趁机观察李小小。
如果谁有发现，便以鸣笛示意。
再由其余二人吸引她的注意力，创造机会，让身手最好的温良去拿。
寒夜返回车内，倒是先去副驾驶位置确认了一眼什么，这才来到后排掩藏自己。
他已经推演好了李小小下来的时间，然而，事情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发展。
三人等了半晌，一切依旧毫无动静。
四周好像沉入水底，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焦灼的等待下，寒夜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发生了。
“嘟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一楼时就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
现在看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但……
在一楼尚且没有信号，来到负二层，怎么反而还能收到短信了？
寒夜摸出手机。
顶部的信号格仍旧打着一个叉号，可屏幕上，的确显示着他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
他点开那条短信：
“【爱停车】尊敬的车主，您的车辆在6月21日凌晨2点30分驶入D区泊位，请尽快支付代价。”
代价？
寒夜皱起眉。
他不抱希望地在信息框里打下“支付什么，如何支付”这几个字，点击了发送。
不超两秒，屏幕底端显示了“发送成功”的字样。
寒夜屏息等待着，但过了一阵子都没有收到回复。
在梦里，发生什么都不算奇怪。
他飞速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眼睛却瞄见，车顶的天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啪嗒。”
一团鲜红色的腥肉从上面掉落进来。
几乎是同时，寒夜一把推开车门，果断跳下车。
车内已经不安全了。
外面的黑暗，不知何时将车辆的影子都吞噬掉了。
双脚踩在地面的触感，却像是踩进水坑里。
湿湿滑滑的，非常恶心。
绝对的安静。
听觉和视觉被完全剥夺，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和那辆车。
他没有停歇，凭借记忆和感觉，他朝距离他最近的温良跑了过去。
还没跑出几步，手机却蓦地震动起来。
低头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回复他刚刚那条疑问的简讯。
“请尽快支付代价。”
只有这么一句。
“请尽快支付代价。”
“请尽快支付代价。”
……
上百条一模一样的短信，铺天盖地的涌入他的号码，手机也随之震动个没完。
下一秒，等待已久的高跟鞋声，终于在他身后接连响起。
来得可真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