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殿就在眼前，陈若澄却没有半分把握，只觉满心踌躇。该如何救回杜十娘，他现在真是一点底都没有了。
杜十娘的故事，他到了最后，才弄清了完整版。这个故事主角杜十娘，反派李甲，配角孙富。还有一个重要角色，柳遇春。这个名字他可不是第一次听到过。
在本来的故事中，柳遇春是陪着李甲一起去青楼见到的杜十娘。后来李甲被家里断了银钱以后，图谋杜十娘的百宝箱，假惺惺要给杜十娘赎身，可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闲钱，也是找这位柳遇春借的钱。这事杜十娘也知道，从良以后还给柳遇春磕头谢恩。
最后杜十娘投江以后，柳遇春做官回乡坐船经过杜十娘投江处时，杜十娘显灵就自己的百宝箱捞起来送给了他。这个故事里唯一的男好人，因为受了好报。
奇怪就奇怪在，他听过很多次柳遇春的名字。但是一直没有对此产生过任何联想。要知道他听到孙富的时候，脑中可是咯嘣一声，就似乎想起了什么。
直到姜子妍给出了回答，柳遇春有极强的魅惑之力，轻易就让他忽略掉了他。而这不是普通的法力，而是九尾狐的天赋之力。姜子妍也是在苗汉手里体验到九尾狐的魅惑能力才参透这一点的。还好也仅是如此，还不可能达到让人直接忘掉他存在的境地。否则可能到现在两人还想不起这个曾差点把姜子妍吓哭的人。
非要杜十娘死的人，不是李甲，不是孙富，必定是柳遇春。他要强行按既定剧本完成杜十娘的故事。杜十娘是怎么去出门参加两大书院的品书会的？中间又是怎么结交柳遇春的？虽然他没有直接看到，但是也基本可以想象了。
而有些古怪的是，另一边谋划祝英台的人还是他。他明明可以直接出手的，以他的实力杀祝英台还不是飞龙骑脸的事？可他就是不亲自动手，却非要蛊惑梁山伯。对，梁山伯是被他蛊惑。
这一点上，陈若澄不是太确定。姜子妍反复检视过，梁山伯只是普通人。在这个局里，最多就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被柳遇春利用的凡人罢了。
这样做，也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仍在严格地推演剧本，强行要让所有的故事都照着原定的那样进行。
既然如此，秋闱之后，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故事很可能就继续不下去了。发榜之后就是梁祝化蝶的进行时。
本来陈若澄还不能确定就在今日。但是对方此时已经没有兴趣玩什么阴谋诡计了，直接就是大势压制。西湖龙王第一个出来。
姜子妍说明西湖有龙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他之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西湖龙王的事。一是因为它没有在现在的几个故事中出现过。二是白素贞可以控水，如果有龙王的话，她怎么做得到？
有龙王，暴雨就是它在出手的意思。它的目的很怪，陈若澄至今没有想通它谋算的是什么。但是它肯定会和柳遇春合流。或者说两个人本来就有莫大干系。因为白素贞仁德杭州，素有贤名，又有万家生佛的功绩，被人称为白娘娘。她唯一此失心疯就是水漫金山。
陈若澄宁愿相信她中了蛊惑。说到蛊惑，这又有了柳遇春的影子。他也是二十岁的学子，当年他也出生在了人间。或许以他的能力平时不足以对付一千八百年修为的老妖，但是当一条蛇在极端愤怒之下，妖与妖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最终是什么，不过将人安置到金山寺绝对是妙招。二十年前他们破局的方式也是水漫金山，说明整局棋的棋眼就在金山寺。而且金山寺还有一个添头，暴躁老哥法海。
此时，若他预料无差，灵隐寺、金山寺两处战场均已打响。他必须得尽快赶回去。道济那边他不担心，可另一边是他这么大一个嫡亲师尊呢？可不许遭遇大危险啊。
焦虑徘徊在心中之际，面前有两人迎来上来。
一位黑面大汉对着陈若澄一行三人说：“我是牛头，你们这是有何事？”
陈若澄一怔。如果他脑子还没糊涂的话，他身边的这位壮汉才应该是牛头。是他听错了，还是这地府有两个牛头？这地府里都是什么牛头人爱好者吗？
这是什么好爱好吗？很难的。而且一个个有没女鬼差，都是男的。这不更男上加男了吗？
带他来的壮汉立刻出示了秦广王的法旨：“秦广王命我二位送他来见楚江王。”
黑面大汉点点头：“好，你跟我们来。”后一句是对着陈若澄说的。
且不说带他来的牛头马面拱手见礼退去，只说陈若澄懵懵懂懂地跟着黑面汉子，小声问：“刚才那人说他是牛头，可你又说你是牛头……”
黑面大汉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地府有很多牛头很奇怪吗？”
所以牛头人下地府，这倒也是合理的。
只是这样梗说了也没人懂，陈若澄又转向自己另一侧的一个矮子问：“你是不是会说你是马面？”
那人点点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陈若澄颔首：“所以说，牛头不是一个人，马面也不是一个人。我猜牛头是一个组织或者一个部门，马面依然。”
黑面大汉不禁点头：“你倒是机灵，此前来的人一个个都蠢得很，总以为牛头就是一个人，马面也是一个人。为何不见你们凡间有人问为何这人是捕快，那人也是捕快？到了地府就蠢成这样呢？”
陈若澄微微一笑：“因为凡间相传牛头就是一个长着牛脑袋的鬼差，马面就是一个长着马脸的鬼差。”
黑面汉子哂笑一声：“凡人之蠢，由此可见。凡间我听说军中有虎贲，有龙骧，有骠骑。为何没人会认为虎贲就是一个长着虎头的人，龙骧是龙，骠骑是马？和虎贲一样，牛头也只不过我们一部的编号而已。”
“能用牛头作编号，想必很喜欢牛头人的感觉。”陈若澄歪歪嘴，不禁多看了这黑面汉子一眼。这位牛头思路清晰，逻辑严密，但是个聪明鬼。
没等大家品味他的牛头梗，他又说：“所以黑白无常，其实也是两部的编号，也不是指特定的人。是吧？”
黑面汉子：“举一反三，自然是这样。”
下一刻，三人跨过楚江殿宫墙。陈若澄有一种切入水面的感觉，宫墙像是液体一般消散开，却紧紧包容着他，让他融入其中，又穿了过去。
一步之后，他已立于楚江殿中。楚江殿中一片火海。数尺高的火焰将殿外除了王座以外的所有地方都笼罩着，殿内亡者就在火焰里挣扎着等待主位上的红色蟒袍男子宣判。
火并非凡间的红火，而是一片幽绿。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魂火。灼烧在亡者身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看得见的伤势，但痛楚之处只怕比之不遑多让。亡者在魂火之中佝偻哀嚎，其声惨烈，令人不忍多闻。
陈若澄自己倒是无碍。不知道是因为身旁的牛头马面，还是自己身上的降龙敕令，又或者因为自己本是活人。但他见此，且心中一痛。想来杜十娘也必然受了这魂火炼魄，不知是何种苦楚。
所以不等牛头马面通传，他就只是作揖说：“殿下，凡人陈若澄求见。”
楚江王斜睨着他：“秦广王专程送你来，所谓何事？”
陈若澄：“我要带一个人的魂魄离开地府，重返阳间。”
楚江王身上红色蟒袍渐渐变亮，在一团绿火之中光耀全殿，他头上之前隐入绿火之中的牌匾也慢慢显现出来。上面四个大字：“光明正大”。
“孤行事只讲律法，从不徇私情。不管你持降龙罗汉的敕令也好，你赢下了秦广王的赌局也罢。请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