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直到被周瑾寒揽住,穆清葭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下来。
手劲松了,紧握着的玉簪从指间落到地面,“啪嗒”断成两截。
见到周瑾寒仿佛修罗似的站在那儿,不说凤栖宫的宫人了,就是奚茹筠也生出了几分胆寒。
“曜王爷。”奚茹筠的神色冷着,“这里可是本宫的凤栖宫。你擅自闯入,可知是什么罪名吗?”
奚茹筠的语气隐含威胁,周瑾寒听了却是一哂:“罪名?皇后私自扣了本王的王妃在宫里,还试图对她用强,可说得清是何道理吗?”
“既然要安罪名,那不如去皇兄面前分说分说。究竟在本王与葭儿分开的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她做了什么,能惹得皇后不惜用这么大的阵仗也要将她扣留下来。”
奚茹筠被周瑾寒逼问得有些没底气。
今日这事本就是陛下与她商定了秘而不宣偷偷进行的,倘若闹到了明面上去,那相当于是把陛下对曜王府的忌惮与打压都公之于众了。
陛下近来身子时常欠佳,太子又如此年幼,周瑾寒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势力深不可测,朝中有半数人都唯他马首是瞻。在朝局还未稳定的情况下,他们若是跟周瑾寒直接翻脸,先不管结果如何,大邺朝堂也必将元气大伤。
奚茹筠坐回了榻上,紧捏着茶几角的手松开来。
“本宫只是担忧曜王妃的身体,正好潘太医在,故而想让他替曜王妃诊一诊脉罢了。”
身边的老嬷嬷跟殿内的宫女们示意了一下,围拢在穆清葭身边的这些人便都默默退开了。
奚茹筠看着周瑾寒与穆清葭,淡笑道:“曜王和曜王妃为何都这般紧张?陛下和国师都知道曜王妃进了凤栖宫,即便是她少了根头发都要算在本宫头上。怎么,曜王难道还怕本宫会对曜王妃不利不成?”
“你是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在本王面前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周瑾寒没心情与奚皇后打太极。
他安抚地在穆清葭背上拍了拍:“还好吗?伤到了没有?”
他的语气仍旧是低沉的,只是多了担忧,听起来便也没那么冷了。
“我没事。”穆清葭伸手在周瑾寒手臂上握了握,安慰地对他笑笑,“就这几个人还伤不到我。”
两人之前一直因簪烟和挽春的事在心里梗了一根刺,经此一遭倒像是忽然解开了心结一般,也不再赌气了。
奚茹筠看着周瑾寒低声询问穆清葭时微敛眼睫满带关心的模样,脸上假面似的沉着不由地消下去半分。
“既然曜王看到曜王妃好好地站在这儿,想来也该放心了。”奚茹筠道,“那王爷是不是也可以跟本宫解释一下冲进凤栖宫的缘由?还有潘太医——”
宫女采薇已经将潘太医扶起来了。
这位太医院的骨干如今右手腕被匕首刺穿,满手血淋淋的,不出意外这手是废了。他被采薇扶着,整个人都是虚软的,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曜王在凤栖宫内将潘太医伤至如此,废了他一身医术,可想好了怎么跟陛下交代吗?”
“给我进去!”
殿门外一阵喧闹,那个被穆清葭救下的小罪奴被凤栖宫的太监扭送进来。
他身上的伤才刚处理好,在拉扯之中又崩开了。此时他跪趴在门口发着抖,洇得地上的毛毯都多了一斑血迹。
“娘娘。”太监惧怕地望了周瑾寒一眼,回禀奚茹筠说:“方才就是这个小罪奴跑出宫门后在路上遇到了曜王爷。奴才也不知他对曜王爷说了什么,竟让王爷气冲冲地来了咱们宫里要人。”
奚皇后让采薇叫潘太医过来原也不是真为了给这小罪奴治伤,所以当穆清葭进了正殿后没多久,凤栖宫的宫人叮嘱完小罪奴吃了东西赶紧滚,之后便无人再去管他。
只是小罪奴生得聪明,见凤栖宫的这些宫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匆如临大敌的,心中便知道是有事。
从先前穆清葭与皇后谈话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她们之间隐隐的敌对状态。他担心穆清葭的安危,于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躲到窗户下面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奚茹筠要强行给穆清葭诊脉的那些话。
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谁对谁错,只不过穆清葭从郑司监手中救下了他,他觉得她是好人。所以他本能地就跑了,从之前穆清葭她们过来的方向往御花园去,想要找“曜王”来救他。
其实他哪儿认识什么“曜王”呢?哪怕急匆匆地刚巧撞在了往凤栖宫而来寻穆清葭回去的周瑾寒身上,他也只想赶紧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幸而引路的内监扯住了他的胳膊,怒斥道:“哪儿来的小崽子不长眼睛?撞到了曜王殿下,你可知该当何罪?”
小罪奴这才恍然大悟。
他的眼泪倏地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扯住了周瑾寒的衣袖:“王妃娘娘呜呜……王妃娘娘被抓起来了!快去救救她!”
从凤栖宫来的一路上,淋淋漓漓地滴了一路的血迹。
幸而有小罪奴的及时告知,周瑾寒才能赶在穆清葭动手之前到了凤栖宫救下她。
倘若他来晚一步,或许穆清葭早已被这些人按住了,也或许她在气急之下,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在皇后的宫里杀了人,哪怕再是被逼急了,那也是重罪,更何况今日这一出摆明了就是皇帝与皇后联手做的局,里头保不齐还有司空鹤的手笔。
想到这些,周瑾寒的眼神越发凛冽起来。
奚茹筠也没有想到自己百密一疏,完美的计划竟然会毁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罪奴身上。
她不由暗恨,冷冰冰扫了跪在门口的小孩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本宫拖出去杖毙,省得污了凤栖宫的地。”
“是!”
太监闻言便来拖小罪奴出去。
可怜瘦瘦小小的孩子,哪怕拼命地哭泣挣扎着,也仍旧像只小鸡一样被人扭着胳膊拎了起来。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呜呜……”
“慢着!”
穆清葭喝了一声。
那太监原本也怵周瑾寒,纯粹是有奚茹筠罩着,这才敢大着胆子当差。此刻被穆清葭这一声冷喝,他被吓得心肝一跳,连忙将小罪奴放开了。
“皇后娘娘。”穆清葭望向端坐贵妃榻的奚茹筠。
许是因为此刻身后有一个温暖坚实的后盾,她心里一丝恐慌都没了。“娘娘今日的目的无非在我,又何必牵扯无关的人?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娘娘身为国母,难道没有慈悲心吗?”
奚茹筠脸色一沉:“怎么?曜王妃是在教本宫如何当皇后么?”
“妾身不敢。”穆清葭直视着奚茹筠的眼睛,眉眼冷静,不卑不亢。“只不过妾身先前说了,这个孩子是妾身为向神仙真人祈愿而救下的。娘娘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要圆妾身的愿,还请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若是本宫不肯呢?”
“你肯不肯,这孩子你都杀不成。”周瑾寒却忽地道。
他睥睨左右,寒声警告:“本王要保的人,我看谁有这个胆子敢动?”
“你——”
周瑾寒无视奚茹筠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只问穆清葭:“这孩子你喜欢?”
穆清葭望着他低垂的眸中幽亮的光。
他问得很认真,就像只要她开了口,连星月他都可以为她摘来。
穆清葭心中微动。
她点了头:“是。这个孩子,我想要救下他。”
“好。”周瑾寒应了声。
下一刻,他已经一把拎起了跌在门口的小罪奴,将他扛在臂弯中,牵着穆清葭往凤栖宫外大步而去。
“替本王告诉皇兄一声,这孩子以后就是曜王府的人了。除了本王和王妃,谁都没权力动他!”
狂妄的声音从外头传回殿内,奚茹筠眉眼阴沉,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