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周瑾寒压在身下,穆清葭才闻到他身上带的酒气。外头天色才将将暗下来,青天白日的,这是去哪儿吃了酒跑回来撒酒疯?
穆清葭被拖着疾走了一路,此时再遭酒气一熏,本就苍白的脸越加没了血色。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偏头躲过周瑾寒的亲吻,再是好脾气此刻也升起怒火来。
“王爷,周瑾寒!你放开,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才刚暗,屋子里头还没点灯,只有迟迟的暮色从窗外洒进来,叆叇朦胧,显得周围寒气越发浓。
周瑾寒单手扣住穆清葭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都禁锢在头顶,眸色比暮色还要更深。他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人,看着她脸上写满的抗拒,冷笑道:“干什么?你我夫妻,此刻躺在同一张床上,你说要干什么?”
“你放开!”穆清葭挣扎着,怒瞪他道,“王爷,你是吃酒吃疯了吗?我如今怀着身孕,你这是想要一尸两命吗!”
“你若怀疑是我将簪烟推入水中想置她于死地的,大可以直接质问!”她的语气冷了一冷,一字一顿咬牙:“何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穆清葭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
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一个傀儡,一个玩物吗?在他眼里,她就是可以这样如同一个物件似的,遂他的心意当众被拖来拽去,成为他发泄的工具吗?
在他眼里,她难道就没有丝毫自尊心,就应该被折辱吗?
他将她当做簪烟的替身也好,决定休了她也好,至今还要用她当靶子来抵挡司空鹤射向簪烟的暗箭也好,她都已经认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究竟还要她退让到什么地步才行?究竟要怎样他才能满意?
“羞辱你?”周瑾寒垂眸看着穆清葭眼底的排斥和怨恨,看着她盈盈闪动的泪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扣着她手腕的力道越加收紧,“在你看来,我的亲近,竟是一种羞辱么?”
“是。”眼泪从眼尾划入发际,穆清葭倔强地回视着周瑾寒,“王爷,你不是说了么,这三年来只是把我当做了簪烟的替身而已。如今正主的身体已经要康复了,我这个替身也该下场了。”
穆清葭嘴唇颤抖着,却再没忍住,将心底的埋怨尽数说了出来:“你我之间这份用谎言和虚假堆砌起来的夫妻情,不是很快就要到头了么?算我请求你,王爷,你放过我吧……”
周瑾寒的眼眶红了起来。他像是被穆清葭的话伤到了,恶狠狠地盯着她,沉声问道:“如今休书都还没写给你,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了,对吗?”
“王爷,你忘了吗?你爱的人只有簪烟姑娘一个。”穆清葭答,“我主动退开,不是正好成全了你们青梅竹马的这份感情,难道不好吗?”
听着穆清葭语气中的疏离,周瑾寒猝然低笑了一声。
“穆清葭,你究竟……有没有心?”他低下头去,将脸埋入穆清葭的颈窝,语调低低的,叫人听着莫名难过。
“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远远敌不过司空鹤的一句话?”
周瑾寒像是醉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穆清葭有些听不明白。
不是在说他们还有簪烟的事情,怎么突然又扯上了司空鹤?
“王爷。”穆清葭挣动着手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先放开我!”
因这个暧昧的姿势,灼热的呼吸正喷在耳后。属于周瑾寒的气息将她笼罩,如同在空气中织就了一张网,扑面而来的危险,让她无处可逃。
“你怎么会不明白?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周瑾寒覆在穆清葭的身上,跟个耍无赖的孩子一样,“穆清葭,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
“你——!”穆清葭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行为气得头都晕了。
明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心口上捅刀子,明明是他将她这三年的付出弃如敝履,明明是他决定休了她,可到头来,他却来责怪她狠心?
真是天大的笑话!
穆清葭气不过,可偏偏手和脚都被禁锢得挣脱不了。她深呼吸了几回,张口咬住了周瑾寒的肩膀。
她咬得很用力,像是发怒的小兽一般,眼睛里都露出了凶光。周瑾寒被这尖锐的刺痛激得肩背肌肉一僵,从穆清葭的颈窝里抬起头来。
他松开了禁锢着穆清葭的力道,手掌抚着她的发顶,看着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这一刻,两人相顾无言。
连空气都是沉默的。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他们置身在幽夜中,只有离得这样近了,近到呼吸都在交缠,才能堪堪看清对方的表情。
不知为何,穆清葭看着周瑾寒浓睫低掩的模样,觉得他此时像是在难过。
“王爷。”穆清葭问他,“你到底在气我什么?”
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幸成了他迁怒的对象?
“我也不知道究竟在气什么……”周瑾寒低低叹道。
他一下一下轻抚着穆清葭的发,眼底仿佛有月色在浮动。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疯了。
明明说过了要跟她分开,明明用了最冷酷最刻薄的方式浇灭了她对自己的期望,明明如她所言,自己只不过把她当成了簪烟的替身罢了。
可是当她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当她平静地将他推向簪烟,当他看到她眼中的不在乎,他却控制不了地怒火中烧。
他发现,自己竟接受不了她不在乎。
他接受不了“她不爱他”。
“葭儿……”周瑾寒忽的问道,“若我可以将你身上的蛊虫取出,你愿意留在王府,留在我身边吗?”